然后我又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应该告诉过你,一成不变是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的古莫弟弟,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忘记了我一向说道做到的行事风格。”
事实也正如古莫猜想的那样,我告诉尤溪,我说,“尤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可好?”
那时候,我对着在病房里昏迷了一天,才刚刚醒来的尤溪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更残忍的是,我还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上了一句让他更为心伤的话。
我说,“尤溪,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么我对你提的要求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这样的刻意就像古莫对我说‘你不也想不起你妈妈的模样吗’,它们所造成的伤害程度是一样的。
他满脸的苍白,虚弱的抬起打着吊水的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抚摸眼前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可是,他实在太过虚弱,抬到一半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最终只能无力的垂在了床边,却触碰到了我放在那里,冰冷的手。欣喜之外,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握住我,结果却也只是极度轻微的搭在我手上而已,轻微到我轻而易举便能挣脱。
但是你我都清楚,我不会这样做,就像我们都清楚,我就算是不说最后那句话,你也一定会答应一样。这个清楚的认知,也同样适用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故意加上那句话一样。
果然,你微笑着,眼睛像琉璃般散发着脆弱的光芒,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爸爸取消学校合并的事。”
我说完,他明显的沉默了一下,虽然他从醒来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看得出来,那就是一种沉默。
也许在很多事情上,尤溪的爸爸可以宠他惯他,任由他享受他这个身份,以及他可以给尤溪的那些张狂得过分的事。因为那是尤溪这个身份所持有的特权,因为那是他给的宠爱。但也仅仅只限于此,有些事情一旦逾越,又怎么是一个父爱能解决的。可是很快,他又重新点了点头,很坚定,就像他对我的那份爱一样。
我便高兴的回握住他的手,即便是虚弱至此,他的手依旧滚烫,我毫不在意反而笑得灿烂,眉眼生花。他便在我这般明媚的笑容里,再次晕了过去,又是一天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在尤老爷子出现的时候。
他一副初醒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他却解决了我拜托他的事,在第三天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他用了什么来换取这场交易,总之当时他爸爸来的时候,我被支开出去一会儿。回去后,他便举起手,冲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满脸轻松,如果真如他所展示的那般轻松,该多好。
回忆在此中断,我回过神来,扶古莫进入屋里。由于在柴房呆得太久,他明显有些失血过多,脸色呈现一丝惨白,这是我在明亮的灯光下才看清的。
我扶他坐在床头,自己双腿跪在床上,爬着来到床尾最里边的位置。我将面上做掩盖用的衣服甩在一边,掀开压着蚊帐的棉絮拿出藏在下面的一个不太大的长方形盒子。
古莫饶有趣味的看着那盒子里各种应急用的医药工具,然后又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来你藏木箱的习惯和你在小腿上绑刀的习惯一样,恐怕都已改不掉了吧。”
我用剪刀剪开他那被刀划破的地方,露出伤口。我故意忽略过碘伏,拿了摆在最里面的酒精浸湿棉花敷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一阵张牙舞爪的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却也不忘恶狠狠的瞪我一眼。
然而他说出的话完全和他的表情相反,“梓潼姐儿,奴家发现你真的是好狠的心啊~~!”他拖着尾音,翘着兰花指,还带着丝丝古人唱腔的指着我说。
“是吗?我也才发现,原来你不仅忍耐力这么好,还特别的诙谐呢。”我也阴阳怪腔的回他一句,还不忘将手指压在棉花上,加重了力道。
这次,他一腔不吭的像根木头,直直的杵在那里,目光都呆滞了。
我一时心软的马上将那棉花从他腿上拿开,那伤口还翻着血的往外冒着。“怎么了,是不是姐姐下手太重?姐姐真不是有意的,姐跟你开玩笑呢,你没事吧?”
我伸手碰了他一下,他便像个不倒翁似的来回晃动几下后又回归原样,呆呆的坐在那里。我只得慌忙脚乱的赶紧用止血粉散在他那不算太长但却有些深的伤口上,用纱布一遍遍轻轻的缠绕。
当我做完一切之后,便问:“最近洛秋还算安稳吗?”
“还好,还有相互利用的价值,所以你放心这不是他干的。”他恢复原样,不再继续逗我,而是答得很从容,还把玩起我床头上那个黄色的卡通闹钟,调侃又戏谑的说道,“这一点也不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啊,该不会又是你们哪个亲戚把用剩下的东西当作顺水人情的送给你了吧?就像当初这个因为觉得给小孩子耍而不吉利的医用木箱一样。”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话里究竟含着怎样意味的问题,而是问出了另一个我在意的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从一中之王的位置上。”
他手中的动作不停,但是却直直的看着我,看着我说:“我只是在履行我曾许下的诺言,也是在守护你曾经放下和遗弃的东西。并且我还会向你证明,向我亲爱的梓潼姐姐证明,不管遭遇怎样的困境和阻拦,我永远都不会做出和她当初一样的选择,永远不会。”
他一字一句的话语从头顶上方冒出,嘴里冒出的热气好似烧开的热水般,在我脑海炸开了锅。记忆的画面在脑海飞速回放,停留在了那天我跪坐在婆婆的坟前,他抚摸着我的脑袋。
他说,“我的梓潼妹妹,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成长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就由我来保护你,保护我们共同的小姑娘奈曼。我会用我足够结实和宽厚的背脊来替你们阻挡一切,给你们一个遮挡风雨的地方,不管遭遇怎样的困难和阻挡,我都用不放弃!我对我们的婆婆发誓!”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喊了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称呼,他摸着我的脑袋,喊我梓潼妹妹,然后将我拥入怀里。让我也感受到了奈曼所感受到的来自家人的温暖,除了公公和婆婆以外,我第一次所感受到的温暖。
哦,那是种怎样的体会呢?像冬日的阳光,像在黑暗中亮起的火花,使迷途的人有了方向...总之,大概就是这种给人希望和光明的感觉画面。
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的坚定信念,即便是到了今天,也丝毫不减,甚至燃烧得更加旺盛。
只是后来我放弃了,现如今他仍在坚守。
“很久没有见你受伤了,这次是谁这么有能耐啊?”
“你这是在怀疑什么?”
他的神经多敏锐,即便是我这样委婉的发问,他也知道我话里那层试探的意味。可是,面对如此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伤痕,这都与奈曼的手法那样相似,你叫我怎么忍不住去不怀疑呢?
他失望的笑笑,“外人都说奈曼阴晴不定,腹黑不已,其实,我们都清楚,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她都只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女孩。她需要的只是爱和包容,仅此而已。你知道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吗?”他盯着窗外,如同讲叙一个故事般缓缓道来。
“不是有你,不分昼夜的守在她的身边吗?”我手中的动作不停,他终于回过头看着我。
“正是因为我时刻的守在她的身边,才能如此真切的体会到,她心中对你的那份依恋和信赖,她天天拉着我的手,满目盼切的问我‘我的梓潼姐呢?’她天天问,时时问,就连在睡梦中呼喊的,都是你的名字。唯有这个,是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是你在她失去父母成为孤儿的时候,也是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一双温暖的手,给了她一个温馨的家庭。却也是你,害她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梓潼,其实你,才是那个最残酷最腹黑的人!我其实真的很好奇,当初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撇下一切,甚至抛下我们,你怎么忍心?!”
“古莫,其实你也是怪我的对吧?”我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也对啊,我不仅害了奈曼,还因为我,害你成为了终身的残疾!这不是什么被划了一两刀就愈合的小事,这可是终身残疾啊!它是一条一直横在你心上的刺,如此切身的痛,怎么可能真的如表现的那样,一点都不在意呢!”我越说,头便低得越低,直到再也垂不下去,我才轻轻的问,“古莫,你狠我吗?”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猛的抬起头,愤怒的失声问道。
明明满腹的不甘,满心的不平,抬起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委屈的泪水,一颗一颗的夺眶而出。然后他的模样便在眼前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像星星一样美丽。
真的很美,点亮了曾经的我们,明亮却也同样模样不已。呐,是什么,使我们变为了如今的模样,变成了相互折磨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