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这时房门突然敲醒,公公出声询问。“潼潼,你在说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将房门打开,站在那里将翻开的语文课本举在他的面前,笑着解释。“哦,公公,我正在背诵课文呢。”然后一本正经的指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页面,最中间的一排,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个地方呢作者情感幅度很大,她为什么用的是‘那你是什么意思’而不是‘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这个词为什么要比不要好,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她想表达的又是什么,这个其中的意味很是深刻啊。我反复读来不禁深入其中,一时不觉的读大声了些,不好意思吵醒公公你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公公见我说得如此兴起,似乎也不好扫了我的兴趣,便象征性的看了看那课本上那我指着的位置。
其实在他看来,那个位置处与其它旁边的那些相比,并不觉得有何不同,反正都不认识。
但是,他还是很欣慰的说道:“很少见你这么认真的表情,看来你真的很是喜欢啊,你喜欢就好,不用顾虑公公,就大声的读吧。”
说完,他高兴的转过了身去,在转身前,还不忘看了一眼我身后那在橙黄的灯光下空无一人的房间,自顾自的嘀咕一句。“这房间的光是不是太暗了些,这对眼睛多不好,明天我去买个瓦数高一点的灯泡回来给潼潼换上...”
我脸上的笑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但随之出现的是古莫站在门后的身影。
他走过来朝我伸出手,像记忆中那样,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脑袋,然后将我拥入怀里,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我的背脊。
也正因为他如此温柔的动作,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埋在他的怀里,有久违的眷恋的味道,但在这味道中,也添加了些以前不曾有的烟草味。
我讨厌这味道,尽管讨厌,放在他身旁两侧的手却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就是怎么也不愿松开,反而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屋外月色清冷,穿过锈迹斑斑的铁窗照射进来,与屋内暖色的灯光结合在一起,朦朦胧胧的洒在我们的身上。
于是,我依偎在你怀里,你环抱着我的动作便以暧昧的姿态展现在了趴伏在窗边的,奈曼的眼里。
那一瞬间,奈曼手中的礼盒应声落地,瞳孔中的黑色,在我一点点靠向古莫的同时,也在一点点的缩小,直至现在,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模样。
此刻,她愤怒极了,脚和整个身体似乎都不听她使唤般的冲进了后门,一如既往的没有锁。
她推开,轻车熟路的走了进来,冲到我面前,将我从古莫的怀里拉开,扬起手来便结结实实的给了我一掌。
“啪!”
很是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在她看来无比暧昧的气氛。
也许打完,她便有些后悔了,在我还怔在原地的时候,她便抢先捂住了我的脸,带着微微的颤抖,同我一样泪流满面。
泪水像无数断了线的珠子般涌出眼眶,直接落入地面,浸入地面,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水印痕迹。
那是奈曼第一次打我,第一次对我动了手,为了古莫,这个在她心中份量比我还重的男子。
她满是恼怒和愧意,两只小小的手掌捧着我的脸颊,不停的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姐姐...”
我的手覆盖在她小巧的手上,轻轻握住。
我没有怪她,不管是因为我对她的愧疚还是因为那一声姐姐。
我安慰她,我说:“没关系,姐姐不怪你,姐姐都明白,都明白的。”
可是,她不停的摇晃着头,下一秒便挣开了我的手,低着头,悲泣着,逃进了凛冽的夜里,乘着夜色在黑暗里奔跑。
事情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旁的古莫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想也不想的便跟着追了出去。
他脖子上缠绕的那节多出来的绷带,像毛毛身上的尾巴,沾染过我的肩膀,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留下呆愣在原地的我,和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咪咪。
我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奈曼头上洗发水的味道,整个房间都有着那个味道,很淡但却有些闷。
我走到床边,将被子立在两边支出一个洞口的形状,不至于让躺在里面的咪咪窒息而亡。然后拿出一件黑色的棉衣穿在身上,关掉了房间的灯,轻脚轻手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我并不知道奈曼走的是哪条路,所以,我只是选了一条最近的,通往街上的小路。
也许我这样做更让你们误以为,我是因为担心奈曼,因为担心我的妹妹才追了出来。
其实不然,关于这一点,只有我自己才清楚的知道,出来总是要比呆在家里翻来覆去的,要舒畅得多。
如果我说到这里,你还不明白的话,那我就换一个更加形象的说法来告诉你,告诉你们怎么样?
就好比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当做了错事的我们又重新做了一件以为能够弥补这件错事的好事的时候,那么我们的心里便会产生一种心安的情绪,来分散和掩盖做了坏事的情绪,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并不能够真正的改变什么。
但,我们要的,仅仅只是为了心安。
现在的我,已经很少有了走夜路的机会,因为我现在是个乖孩子。一般的乖孩子走在一片乌黑的铁路上,沿途只有清冷的月光相伴随,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连虫鸣都没有。
有的,只是黑夜和萧瑟的寒风,乖孩子面对这样的景色多少都是会有些害怕的吧。然而我没有,我异常平静,一脸的理所应当和习以为常。
所以,我又并不是一个乖孩子,但那却是我想成为的模样。
我想起之前在抽屉里翻出来一本书,是商南堆放到我这边的,他的抽屉里总是堆满了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由于我们经常换座位的原因,有时候,他也会堆放在我这边。
我随意的翻看了几下,书里的内容大概讲的是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其中环境的因素,决定了一个人的成长,性格,甚至决定了你未来很多的东西。
很奇怪对不对,一个小小的环境竟然决定了这么多东西,作者还就着这个事情,写出了一整本篇幅的大道理、人生的道理、各种道理,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居然还出版了。
虽然,我做为一个活生生的列子摆在这里并没有资格说什么,不过,我总是觉得所有的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也许,它真的是很大程度上的决定了我们一些无法改变的是,但不是有句话叫‘活久见’吗,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那时候的我对这本书是持否定态度的,直到后来,我用自己这个活生生的列子演绎了一生后,我才知道有些深入骨髓的东西,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就像我骨子里的那股腐朽。
在这样心神不定胡思乱想期间,我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白天这座朱红的餐厅旁,大红的灯笼垂挂在两边点亮了我脚下的路,餐厅人员早已下班,大门禁闭。
不说这家店了,就连整个街上都没有人如我一样,像个游魂般的独自游荡,只有前面的网吧和酒楼对面一家普通的餐厅还亮着灯,只是大门同样禁闭,而亮灯的二楼,想必是用来住人的吧。
我站在那里,站在火红的灯光下。有一阵寒风吹过,我抱着手臂,看着里面明亮的灯光,看着那人影走动,一时竟有些不知所在,不知所往的迷茫。
“辛集,我们走。”
我听见尤溪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望过去,果然,他从屋子一侧的小门里走了出来,辛集紧跟在其身后。
他一脸的冷漠,从小门走到停在大门口的车子旁,始终保持着目不斜视的高姿态。他坐进车里,辛集都已发动了引擎准备一踩油门的开走。
他突然说,“等一下!”然后便打开车门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辛集无奈也只得跟着从车里下来,做为一个保镖,他善于眼观四方并且早已发现了我,只是,他没有告诉尤溪,就如同我没有叫住尤溪一样。
我站在灯下,无处躲藏,看着尤溪好似沐浴春风的朝我跑来,与刚刚我所看到的那个他全然不同。我甚至觉得,其实比起我和沐川,尤溪才是那个最适合黑夜的人。
这感觉就像是,我们总是费尽心思的去讨好别人,却往往忽略掉那些最关心我们的人。
在他从门里出来的那一刻,是一个我完全陌生和不熟知的人,这样说的我,也很是可笑,因为原本,我也并不真正的了解他。
“梓潼,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我都坐进了车里下意识往这边瞥的时候才看到你站在这红彤彤的灯光下。哎,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他兴高采烈的,像躲在被子里期待圣诞老人礼品的孩子。
见我不说话,他似乎才想起最重要的一点,于是便加了一句。“对了,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商南偷偷的拉开窗帘,躲在二楼往下看,见我也看向他后,便慌慌张张的拉上了窗帘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什么,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我答,想起白天的时候被商南吃进肚里的纸条,尽管想起,我却并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我大概猜想,看尤溪的表情,应该是他为了某种目的利用某些手段以此来欺压商南家,为了利益。
不过,那又与我何干?
然而,我却不知道,尤溪是为了某种目的来找商南,但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我。为了让商南家每天订购公公的蔬菜,还为了不让公公看出这里面的端倪。
商南家一直有固定的合作很多年的菜贩子,一开始商南的爸爸根本就不同意,他做生意几十年,百年的招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虽然挣得并不算快,但人熟地熟,还算落个自在。除了根基牢固外,再加上他处事原则坚定。
所以,他并不担心尤溪将同类菜系的豪华餐厅开在他的对面,价位还很便宜这一点而抢了他的生意。
对此,尤溪也确实使用了一些手段,但这些手段对于商南家来说那也只是百利而无一害,他煞费苦心。
“这外面这么冷,你要不要进去坐坐?”他对我邀请。
我刚想拒绝,他又补充说道:“再不进去看看,可就没有机会了。”
他看着我疑惑的样子,云淡清风的说,“这个店,明天就要拆了。”
人这种生物总是最忘情的,食客和店主之间的恩情又能有多少呢?
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个他们之间协谈好的条件,我并没有惋惜这么好的店,他付诸了心血的店就要就此铲除,而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败家!”
对于我的贬夷,他一如既往的笑着接受,嘴角夸张的往上勾起,周身都处在这红灯下,被这暧昧的红色所笼罩着,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