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在这一片荒漠后的是浅浅绿洲,水源之地,略有湿气,连带着晚风都有些微微凉意。
松开缰绳企图如一开始那般干练的跃身下马,可双腿却僵硬着连迈个步子都成了奢求,我卡在那马鞍上,瞧着已然走远正同纳戈聊的火热的云珂,倔强的不愿开口求助。
良久,一饱经大漠风沙洗礼的女子从帐中走出,手上端着两条长长娟帕。
他们唤之云哒,蓝白相间精巧的绣着各种云纹,挂于脖颈处,帕尾随风而扬,如其名,似云挂于九天之上。
而这时,慢了半拍的云珂才回过神复又走回来,瞧我这般窘迫,嬉笑出了声,手轻刮着我的鼻尖,“怎的不叫我?若真我忘了,可怎么办?”
我回他,“那就忘吧,能忘的了也就算白瞎我的一番喜欢了。”
他道,“好了,这一次,算我错了,别生气了可好?来,我拉你下来,你扶着我,慢些。”
我起了性子,摇摇头,嘟着嘴撒娇道,“不要,腿麻了,动不了了。”
他有些为难,“那,你说怎么办!”
“嘿,嘿,”憋着坏笑,我弯下腰,双臂成环的勾住他脖子,“要你,抱我!抱我下来即可。”
他宠溺的摇了摇头,算认栽的随了我,轻轻的将我从马背上抱下,又搀着我,一步又一步慢慢的走近不远处的淮阳王与那个女子。
瞧我们过来,淮阳王本还欲打趣我一番,却被那女子呵住,女子靠近我,从云珂手中接过我的胳膊,一把挽住,笑颜如花的说了一堆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后便要将我带入帐中。
我不明所以,有些不敢动,只好看了眼云珂,在得到他点头同意后,才放心的随着那女子进了营帐。
那女子似是在照顾我,走的极为缓慢,她该是很开朗乐观的人,毕竟她从初见我,言语便没停息过。
只,我一句也听不懂,久了也不过笑笑回她,只叫她一个人说的不至于太过尴尬。
在路过淮阳王时,她忽然停住,恶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埋怨道,“叫你去接个人,用了这么久,看这女娃娃被风沙刮得,合着你们糙老汉子不心疼是不?”
我想着那淮阳王一路之上与云珂的插浑反骂,不禁想,这会儿他该如何反驳,他瞧着可不是个听话好欺负的主。
却不料他恭敬的很,恭敬的近乎讨好似的跟着扶我的女子,又用着那我听不懂的话同她交流。
未几,那女子被他逗得眉眼开笑,嗔怪的佯装,打了那淮阳王几下,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吃食?这女娃娃可饿着呢!”
我早已辟谷,无需五谷果腹,可听她这般细心安排,与她亲近之意也莫名而生。
她将我扶到帐中凸起床榻之上,用着历经风霜略显沙哑的嗓子一字一句轻轻同我说,“姑娘别怕,这儿是淮阳营地,我是这淮阳王的妻子,也就是刚刚那个络腮胡子男人的女人。”
察觉着她由心底而发出的温暖,笑的点头回她,指了指嗓子,摇了摇头,示意她,我不能说话,实在抱歉。
她眸中瞬间带出怜悯,用着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好可怜的娃子,是怎么伤的?”
双手横于胸前比划了好久,见她眉中疑惑渐散方知她算是懂了我的意思。
走到一旁,倒了杯白水,递给我,示意我喝下。
我接过,忽烈烈畅快的喝完,嗓子得到了水的滋润,试着发声,却不复之前那般,还是沙哑,还是寸音无。
她以为我会失望,便出言安慰,“娃娃别担心,明儿个我叫那汉子送封信去卢峄城,那是淮阳王都,有很多能人异士,肯定可以治好你的。
你这般好看的娃娃,没个好嗓子可不成。”
又是一阵比划,她却是一头雾水,无奈之下,只好以笑告诉她,我很好,真的很好。
一路风尘,衣裙早已污浊,她瞧见又是一阵难过,当下便寻了淮阳的服饰替我换下,换到裙裤时瞧我因骑马摩擦早已血迹斑斑的双腿,心疼之意眼瞧着便要溢出。
淮阳专制的铜镜前,那女子瞧着我,使劲的让我转圈,淮阳服饰多铃铛,浑身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她笑声朗爽,笑时如声雷洪亮,瞧得出是个真真幸福的人儿。
我转的头晕目眩,可瞧她笑的那般灿烂却又不忍停下,只好忍着晕眩吐意继续原地旋转。
不久,有一侍女推门而入,恭敬说道,“启禀王妃,餐食已备好,姑娘和王妃可移步了。”
这一刻的声音于我简直犹如天籁,我立刻停下旋转看了看淮阳王妃,又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示意她,我饿了,很饿,真的很饿。
她看我这做出的可怜模样一个没忍住又是笑了起来,朝着那侍女,回道,“知道了,告诉淮阳王,开羊吧!我和娃娃这就过去。”
开阳?听她言语很是不解,可到了之后,一切都了然。
阳非羊,开养,即是可吃烤羊了,一整只的小羊羔,扒皮脱毛之后,淋上油,涂上淮阳特质的香料,架在熊熊火堆之上烤制,慢慢的等着香料渗透入皮肉之中,酥烂滑嫩,满口留香。
当真,世间绝品。
我眼巴巴的望着那滋溜溜冒油的肉,口水馋了一地,云珂好笑的将架上羊肉翻了个面,打趣我一声,“瞧你,快擦擦嘴角,我可不想吃粘有你口水的羊肉。”
听他话,摸了摸嘴角,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明了他又在逗我,拾起根木柴往火堆里扔去,溅起的好大的火星子,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直扑我跟前。
就在同一时刻他掀起长袍俯身将我挡住,当然,他毕竟也是个神,自是一点伤也没落。
他问着埋于他心间的我,“可有烫到?”
我摇摇头,悄咪咪的从他身下挪开,也没了与他拌嘴的乐趣。
他见我虽神色异样却无受伤也放心的坐回了原位。
我们同淮阳族人围着火堆成圆形而坐,与我和云珂相对的正是淮阳王及淮阳王妃。
此时,他们正瞧着我两言笑晏晏,用着的依旧是那些我听不懂的话,大抵是这淮阳族的方言吧!
我不懂却又好奇,无奈之下只好请教身旁云珂,他正将架子上的肉割下一块,小心翼翼的又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叠盘里,洒上淮阳族特质的香粉,递到我的面前。
“不是馋了么?吃吧!”
不假思索的接过,用着云珂特地给我削的木签子一块一块吃的欢快,塞了满满一嘴,腮帮子圆鼓鼓的凸起,猛点了点头,却显些噎住。
他欢乐极了的拿着块娟帕擦掉我嘴角油渍,极其宠溺的瞧着我,“慢点,这样都是你的,不会有人和你抢的。”
我点点头,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却瞥见对面淮阳王及淮阳王妃谈论的更加激烈了。
用着胳膊肘戳了戳云珂,问,“他们在聊什么?”
他依着我的疑惑,像是仔细的听了听淮阳王与那女子的交谈,未置一词,嘴角笑意却是越渐深厚,沿着纹路慢慢爬上眼角眉梢。
“怎么说?”他这做派惹得我越发好奇,使了使劲戳着他的胳膊肘。
“咳,”他轻咳一声后说,“王妃瞧着你我的模样觉得很是天作之合,同淮阳王商量着回了卢峄城就让我娶了你,以荒漠的规矩来,跑马,打球,点灯样样不落的,好好的热闹个月余。”
“娶我?”手头上插肉的动作顿了顿。
“对啊!”他又给我的盘子上蓄上满满一盘肉,“怎么?不想嫁了?”
“想啊!”一个激灵,手上的盘掀落,满盘的肉落在荒漠之中,被瞬间掩盖。
他笑的更没了样子,张狂着举起酒杯与淮阳族人迎来送往的畅饮。渐渐离我远去,我依旧坐在那,双手托腮的看着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看他眼里星河永不沉寂的模样,直觉得这个人,真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