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待我醒来时已是在回卢峄城的途中,淮阳族人热情豪放,那一晚愣是逮着我与云珂唱歌跳舞欢乐到很晚,直至天泛鱼肚。
和我同马车的,是淮阳王妃,她瞧我醒立刻坐到我的身旁,紧挨着我,很是亲密的打趣我。
“好个漂亮娃娃,怪不得那白公子对你痴心一片。”
她说话每每都是这么直白,听的多了倒也多了些抵抗力,不至于再绯红耳畔。
想通过比划将自己所要表达的展示给她看,却被她从一开始就制止住,指了指我身侧小桌,笑道,“我可不是白公子,与你心灵相通,知你比划的,喏,让人准备了笔墨在那,娃娃可会写字?”
执其那细毫毛笔,对她点了点头,而后轻轻落下一行梅花小篆,这还是当初,在药王洞时,云莳教我的。
她习字端正大方,自创行云流楷,而我手腕劲道不足,怎练都增强不了,软软糯糯的不成个体统,为此还遭了诸多责骂与惩罚。
她心疼我,便寻了古书,旧字新改,自编了这梅花小篆,写字成集的教我。
习字时,因从未见过还编排了好多牢骚,惹得她一个劲的说我娇贵,无外乎是最尊贵的殿下。
那时候,我问她,这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字体,也意味着我与她的情意,天上地下谁人也敌不了?
那个时候,我与她真的很好。执笔信誓旦旦,又何曾想过会于多年后,各分东西,不再往来呢?
所以啊!誓言这玩意儿还是少立为妙,凡人短短几十年光阴尚且不能做到始终如一,更遑论我等漫漫生途的神仙了。
提笔沾墨,墨落字成,字成笔歇。
那雪白的长纸上,小巧玲珑的落着一行字,是为,“云珂怎么了?”
她在我习字时唤了车外侍女,送来一些奶糕,软塌塌的趴在盘子上,奶香味扑面而来,刚醒的我闻着这味儿早就馋的不行,眼巴巴的望着。
“噗,”她瞧我这样,眸中泛过一丝欣喜,略带无奈的将满盘的奶糕放到我的手中,“晓得你饿了,快吃吧,这可是白公子特意吩咐的!他当真了解你,晓得你爱吃这个,也晓得你会饿。”
说罢,拿起我写的纸条,看了眼,又放下,“他昨日里,可是出了大名。”
我吃奶糕的动作缓了缓,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又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个锦盒,盒中装着些乳白色布满糖精的方块,取出一块扔在杯中,笑意满满的等着方块化开,与茶水合二为一。
待至化得的差不多时,便递放到我身侧方桌上,“这是卢峄城的羊奶制成的奶块,旁人都爱单吃,我却觉得腻得慌,琢磨着便喜欢放这茶里,化开了,茶有着奶香,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我过会儿吃。
许是我的紧盯着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她终究抵抗不住,“你这娃娃,和白公子果真一个模样,眼里心里全是对方,他因着我淮阳族一人夸你漂亮,起了要娶你的心思便起醉的与他打了起来,从沙堆里到营帐中,鼻青眼肿的惹人发笑。”
说罢,她又是朗声大笑,一个劲儿的和我描述着昨日夜里我错过的那些他借酒做的荒唐事儿。
原来,昨夜里,他和所有称赞我的,心存觊觎我的人皆拼了酒,酒过之后不服的便打了起来,誓要打到对方服气。
他不知道的是,淮阳王妃告诉我那些人里多的是凑趣的,只为逗他。
可笑他成了真,借着酒劲对所有的宣布了他的所有权。
几句话结束,茶中奶块已全化完,温度也恰到好处,不凉不烫,温温和和,我端起茶杯,轻酌一口,细品之后回她一笑,示意她,当真美味。
她压制住自己的笑意,说,“娃娃,待回了卢峄城我给你和白公子举办个隆重的婚礼好不好?”
短短两日这已是第二次,有人同我说,回了卢峄城要我嫁他。
昨夜里,他说时,我害羞彷徨,可现在,我向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要嫁他。
吃饱喝足,马车颠簸之下又是困意重重,在我打了第十一个哈切之后,淮阳王妃算是再也忍不住的劝道,“要不再睡会儿?”
我僵直着身子,努力保持着清醒,摇了摇头,扶着小桌,颠簸马车之上好不容易容我写完那句话。
“不了吧!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么?应该没多会儿就要下车了吧!”
她看完,以一种我想太多的表情注视着我,慵懒躺下,回我,“娃娃还是睡会儿吧!这离卢峄城还早着呢!没个三五日的功夫是到不了的。”
淮阳多荒漠,是以马车窗帘设计的极为奇特,盘扣错乱,任是再大的风沙也休要妄想轻易掀开。
我好不容易才掰开一个角,脸普一接触风沙便被喇的生疼,急速撤回,用着娟帕擦掉面上细沙。
心想,还是云珂有先见之明晓得昨日里让我以布拂面,若非如此,我今儿个的脸怕是要黑幕找灯,亮瞎人了。
抖了抖娟帕,将面上灰沙全部抖落后系在脸上,不死心的又微微掀起车帘一角。
无边黄沙,空旷肃然让人不禁觉得几分冷然和压抑,远处零星的绿洲映入眼中,勃勃生机眼前就瞧得出。
车内,淮阳王妃深眠的鼾声微微响起,我勾了勾嘴角,当真是个朗爽到不行的妙人,大大咧咧的却又待人温和,将膝上原先横披的毯子给她盖了盖后,靠窗微眠。
梦里,似有一叶扁舟带我去了一个极美的地方,只雾蒙蒙的瞧不太清。
一个风姿仪态极风流的男儿在一眼温泉处,卸衣而浴。
不远处的梧桐树上,白花开的喜人,只时不时的枝干会微微抖动,落下一片白花,纷纷而下,如冬日细雪极具风雅。
“呀,”白花堆里传出一声尖叫,我好奇的走近却见两坨不明流状物体从里面窜出。待瞧清楚了方知那是两个还未修成仙身的小精灵。
七岛十三洲分六界,六界又分人,神,鬼,魔,妖,兽,其中为神者,聊聊,非生而神胎不得称,以世间万事万物兽物之形而修道的亦可根据其结果如何分为,仙,妖,鬼。
成仙者修正道,妖者便是走岔了路,而成鬼就是修道途中惨了些,死了。
而我眼前树上挂的这两个大概便是还未得道,未有实体人身,具体形态还是最初的模样。
一坨流状物体,通体晶透,不难看出其实质是一滩水,与寻常水不同的是其周遭充裕的灵气,大概是个什么神井里的。
另一个也是流状物体,通体只能算个透明,有些杂质混杂其间,资质上与前一个相比倒是差了些。
她们两个凭着自身形态的优势很快便调整好稳稳的挂在树上。
“你干嘛吓我?”
“嘿嘿,不要生气嘛,我这不是瞧见殿下激动了嘛!你快看啊,殿下真的好好看。”
顺着她的话我看向浴池里不着片缕的男子,修长的身姿挺得直直的,云雾烟绕里也能很清晰的看出他因挺得笔直而露出的肩骨。
漆黑如墨的发被绾成髻盘在头顶,额前两缕发垂在胸前随风而动,皮肤白皙如玉,一个皱纹褶子都瞧不见,如此美人,我与那树上的一个女子皆是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这声音说大也不大,但池中男子的耳力却怕也是极好,从池中打了个水花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衣服,走到树下,轻挽于头顶的发瞬间散落。
这是梦境,我晓得他们都瞧不见我,是以没有那般偷看被发现的紧张慌乱,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一步步逼近树的男子。
而树上两人,准确说,树上两精灵却因男子突然转身吓得要死。
其中一个吓的直哆嗦,惹得一树梧桐又是纷纷落下,零星的几瓣还好巧不巧的落在了那男子的头上。
男子抬头,望着树,原本便就抖落了很多花瓣不太密集的梧桐树这下子更稀疏了。
另一个吓得不那么重的精灵说了声,“那个,我先撤了啦,你多保重。”后,便没了踪影。
直哆嗦的那个瞧见同伴跑的那般快也想逃,只生理上的缺陷阻碍了她。
她软趴在树上,双眼无辜的瞧着树下之人,大眼瞪小眼的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对不起。”
那男子嘴脸轻勾勒了一下,瞧着她,说,“本殿,还未见过有如此道歉的。”
“对,对不起。”她又是重复着道歉,身子却更哆嗦了。
我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这孩子胆子未免太小了些,思考了下,比如葑还小。
梦境里始终雾蒙蒙的,我瞧得出那个男子身姿挺大高大,额前有两缕碎发,穿着的是上好的天青色文锻制成的长袍衣衫。
可唯独他的脸,瞧不清。想来,是时机未到吧!
这天地六界有时也可笑的很,每每都追求个时机,许多时机未到时想知道的事儿都不能知道,让人白白难受。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事态发展已进行到那男子起身一跃将那精灵从树上接下,稳稳站在地上。
“多,,多谢。”不知是因为慌乱,紧张还是因为害羞,她脸色瞬间惨白,瞧这儿我瞬间排除了害羞这一因素,我害羞时可是绯红一片的,哪能这么惨白啊!
她大概是吓得吧!虚无通透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男子瞧着起了逗趣的心思,微微的将身子前倾,她一阵后退,直到抵着树,退无可退。
他方道,“本殿,这么可怕?”
她可劲摇头,“没,没,”眼泪充盈眼眶,呼之欲出的模样当真令人看着别扭。
我瞧着别扭,那男子倒是不这么认为,起了一番呵花怜玉的心,温柔的说,“是你偷瞧的本殿,亏了的也是本殿,怎么你倒是哭起来了?快,别哭了。”
这话一出,她非但没止着泪,反而哭的更明目张胆了些,大概是吓怕了,毫无形象可言的摊坐在地上,扯着他的袖子,抹着眼泪鼻涕。
这一刻,我将之前对她所有的评论都一一否决,她是胆子小,可也胆子大,对存在危险的人事物胆小,对温和没有伤害的胆大。
他一句温柔安慰,她便蹬鼻子上脸的撒泼起来。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人,总觉得其有些欺软怕硬。
可在后来的故事里我才发现,她只是将他当做了父亲一个长辈。
她刚修灵百年,心智尚未齐整,于此时也不过凡人两岁娃娃的心智,你能期许一个两岁的孩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痴人说梦。
所以,她一时之间,收不住了。
梦里男子早就敛了周身戾气,手忙脚乱的哄着那啼哭不止的娃娃。
那未成形的精灵在男子的怀里受着他灵气的庇护倒是极幸运的早早幻化成了人形。
一个凡人里年岁三四岁的娃娃模样,粉雕玉琢的倒也有些惹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