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林河和徐良,在场没有第三个人能够明白这陡然而变的剧情,包括大牛,这个傻大个只认那个在自己家住了两年的落南燕人很好,是兄弟,不知道江都落家大少爷的身份在江南商人心中的份量。
徐良是江南人,从事与商业有关的工作,所以他知道落南燕。
而且看他表情,不仅知道落南燕,貌似还知根知底,否则的话,不会一眼就认出这颗弹珠,这么快就相信林河的话。
当年落南燕为了让父亲落九万改掉某个错误,不惜以离家出走相逼,任凭落家汇通半个帝国,费时两年都没找到,急的霸道的落九万差点吓死,直到两年前,传出落九万病危,这才盼来这位上面有七个姐姐的大少爷现身回家。
一问经历,原来是在雁门关那苦难之地与人混了两年,惹得五个姨娘和姐姐们心疼的直抹眼泪儿。
这是一件趣闻,所以江南商人都知道。
至于弹珠之事,则只流传于一个很小的圈子。恰巧,徐良就身处于这个圈子之内。
落南燕离开雁门关时,曾劝说林河,不要再继续鬼混,应该带着大牛学一份手艺,林河不从,落南燕只得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落南燕走后三个月,放心不下林河,又寄来书信,一来告知自己在家一切甚好,又跟林河说,但凡遇到困难,不要与人拼斗,大可拿着自己送他的珠子到南记票号,吩咐掌柜的朱茂真出手帮忙。
林河脾气古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自卑又狭隘,但是,他很重视感情,他知道这颗珠子可以从南记票号换来一辈子丰衣足食,但是,那样他再遇到落南燕,就会感到难堪,两个人的感情再也无法像从前那么纯粹,一辈子丰衣足食跟失去一个兄弟比起来,鸿毛与天山的差距。
林河心里也清楚,落南燕不介意自己使用弹珠,但是,更希望它用在该用的地方,比如,拿它换来一块热馒头,送给饥饿的孩子?
林河自然没有落南燕那样的浪漫,自然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所以珠子一直留在身上。
今天不一样了。
干娘家里遇到困难,而且施暴者中有南记票号,林河知道,脖子上的这颗珠子是时候离开自己,回到他原来的主人手里了。
林河将珠子递给徐良,徐良犹豫片刻,没接,而是一脸恳求,请林河借一步说话。林河倒想听他说些什么,于是俩人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墙角。
“对不起,请您原谅小的有眼无珠!”徐良直接低头向林河道歉。
“或许你更应该直接跟这颗珠子的主人道歉,请他原谅。”林河道。
“能不能放过我?如果江都方面知道我的作为,我的人生就毁了……”徐良恳求的样子看着林河,十分可怜。
“不至于这样。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心软,不会太为难你。”林河道。
徐良如丧考妣,自知不能轻易让珠子回到原来的主人手上,尽管林河说的没错,落大少爷心善手软,不会为难自己,但是南记票号的差事,肯定是会丢了。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徐良看着林河的眼睛,给出了条件:“不要管这件事儿,安小包一家签了新地契之后,可以给您一间铺子,可以吗?”
这话让原本可怜他的林河眼神微眯,声音微冷,道:“被你们欺负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干娘,我是吃她的奶才活下来的,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坑她?”
徐良闻言自知自己错的过份,心里更加乱了,双手合十道着歉,求着道:“三百两,放过我,好吗?”
林河笑了,道:“我可以拿这颗珠子到南记票号换来一千两,你的三百两算什么?!现在你就两个选择,一,拿着这颗珠子自己回江都领罪,二,我亲自写信给小燕儿!”
徐良身子一僵,连连倒退,直到退到墙边才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努力多年的事业,因为眼前这个小混混,崩塌了。
徐良低着头,久久不语。
林河再次拿出珠子递给徐良,恋恋不舍,轻声道:“帮我把它还给他吧,再告诉他,我和大牛都很想他。”
徐良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双手慎重地接过珠子,喃喃道:“是。”
另一边的郭四财意识到事情不对,过来请示着徐良,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徐良有些发愣,郭四财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待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徐良的肩膀,问道:“徐公子,这地契的事情……怎么说?”
徐良瞪了他一样,道:“赶紧把你三哥拉走,这事儿不是你我之间能够处理的了,待我请示一下我们掌柜的朱茂真,再给你们郭家回复。”
这话让安德顺知道后,表情顿时大变,本来是要看郭三阳打死大牛狗蛋儿的,这还没开始,徐良却先要鸣金收兵,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难不成,狗蛋儿果真认识什么人?!
安德顺身份卑微,在徐良面前自然说不上话,只得投去苦巴巴的眼神,希望自己的“靠山”能给个解释。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郭四财倒是直接,变脸了,啐了安德顺一口。
郭家四少爷知道事情有变,听到徐良的话之后赶紧告诉了三哥郭三阳。郭三阳也不是纯粹的武夫,只等徐良走了之后,也跟着离开了。临走前,还瞪了不服气的大牛一眼。
这一下人群懵了,然后,炸开了锅。
“郭家和南记票号竟然被大牛狗蛋儿打跑了,这也太厉害了吧!”有人惊呼。
“是啊!太厉害了,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到郭三阳出手揍狗蛋儿了,没想到接着就灰溜溜地走了!”
“你没看到吗,好像是狗蛋儿从脖子上拿出一个东西,在那个南记票号的伙计眼前晃了晃,然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像是吓的不轻!”
“难不成,狗蛋儿会邪术!?”
“有可能的!听说木府有一些巫师,会做法,编个草人用鸡血写上别人的生辰八字,能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刚刚狗蛋掏出来的东西我瞧清了,是颗珠子,估计和草人的用途差不多!”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越来越邪乎,现在再看狗蛋儿,更害怕了,毕竟他可能是会巫术的人啊!
而这时的安德顺脸色铁青,知道今儿是栽了,现在只剩下他一大家子面对大牛狗蛋儿,根本不是对手,刚刚已经碰撞过了,全被打趴下了,自己俩儿子都受了伤。
悔恨、愤怒、懊恼、恐惧萦绕在这位老村霸心里,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未来还有可能遭到大牛狗蛋儿的报复,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压力,让他一脸颓丧。
林河见状,回头看了干娘干爹一眼,二老眼中都是感激和迷茫,还有脱离大难的恍惚感。
没有一丝仇恨。
林河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耐着自己有仇必报的卑劣性子,来到安德顺面前,安德顺见状以为林河是来找茬的,眼里闪出恐惧,连连后退,颤巍巍地问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林河挤出一脸假笑,学着落南燕那种劝自己向善时候的语气,突然喊了安德顺一声:“叔。”
安德顺一愣,没应。林河接着道:“叔,今天我跟大牛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您能见谅,要不我给您老磕一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恨!”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
这下安德顺反应过来了,赶紧上来拉住林河,难堪道:“狗蛋儿,你这是弄啥呢?!”
林河趁着低头的功夫一拧鼻子,再抬头看向安德顺的时候,鼻子是红的,眼角含泪,满脸愧疚:“叔啊,我不是东西,把两个哥打成那个样子了,你跟我干娘都是同村,我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啊!”
安德顺知道林河表情是装的,话说的也违心,他已经打退了强大的郭家和南记票号,积下了威名,现在对自己这个小喽啰如此低三下四,完全是为了王氏,不想让安定村人以为他和大牛是不讲理的野蛮人,从而在村里排斥王氏一家,让人不敢与王氏一家相处。
安德顺知道自己已经栽了,现在林河这番作态,不仅让他消除了被报复的担忧,还在同村人面前挽回了一些面子,倒也有些感动,然后自我反省之下,认为自己这些年的确不是东西,一直欺负乡里,今日之事,都是报应,而王氏今日之幸,也全因当年心善,一奶之恩。
“罢了。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安德顺一抹老泪,领了林河的台阶,走到王氏和安小包面前,跟这对夫妇表示了抱歉。
安小包心里仍对这老村霸有所俱意,连忙摆手,道:“都是误会,现在大家弄明白了就好了。”
王氏也道:“两个侄子的医药费也应当由我们承担。”
安德顺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全当是抵了从前欺负你们一家人的债了。大家都是同村,还望以后摒弃前嫌,和睦相处。”
王氏夫妇巴不得这样,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安德顺也知道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领着自己一大家子人走了。
人群被这场化干戈为玉帛的感情戏所感动,倒也没有起哄,嘲笑安德顺的失败,只等这个老村霸走远了,这才有人发出欢呼。
欢呼声中,有一些人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他们原本是想看安小包一家笑话的,期待这个同村最穷的家庭重新跌倒泥里,继续任凭他们欺负。现在这个结局,无异于打了他们巴掌,心里很不是滋味。安德顺走后,他们也灰溜溜地走了,各回各家。
现在场间便只剩下掌声和夸赞了。
有的人夸大牛厉害,有问林河是不是会巫术,还有妇人一脸羡慕的看着王氏,指着林河教育自己身边的孩子,让他跟狗蛋儿学。
孩子一脸疑惑,反问自己娘亲:“您以前不都跟我说,要好好读书,长大别变成狗蛋儿那样的浑球吗?”
妇人朝孩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让他长个记性,气道:“老娘是让你学,以后有人这么欺负我,你也得跟他们拼命!”
孩子恍然,点了点头,学到了。
林河看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不胜其烦,让他们都散了,谁料大牛很喜欢凑热闹,跟一群人打打闹闹,一下子把这里搞得跟集市似的。
最后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跟见了鬼似的。
众人闻声看去,乐了,就见混混头子二栓被自己的一群小弟拉扯着,扒掉了衣服,只好捂着裆、光着腚,红着脸在找着掩护。
小媳妇大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涨红着脸,纷纷捂着眼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