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雅有些闷闷不乐地跟着瑜欢出了这栋大楼。
走出大楼的时候夏清雅往回看了一眼,发现这栋耸立在众多写字楼之间的大楼在侧面有几个不太显眼的字。
似乎是:景欢城。
在夏清雅的强烈要求下,她们俩去路旁的饭店吃了一些农家菜。吃完饭瑜欢便把她送回了小区。
一路沉默不语。
夏清雅看的出来瑜欢有心事,她不说她也不好去问。毕竟她们刚刚见面,关系也并不熟络。
“到了,是这里么?”瑜欢停下车微微扭头问道。
“对对,就是这了。谢谢你啊。“
“没事儿的,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或许,以后还会再见面。“
说完瑜欢微微笑了一下。
淡淡的笑容映在瑜欢未曾留下数月痕迹的脸上,本该给人和谐的美感。可是不知为什么,夏清雅竟品出了沧桑的滋味。
没人能在时光的赌局中做赢家,好似留住的青春,却赌上了心。
夏清雅上楼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突突的跳,她以为是自己昨天晕倒了还没恢复的缘故。她敲门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小宝宝酣睡的模样。恍惚之间,她老公的样子在脑海里闪过,她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妈妈照顾孩子累不累。
“谁呀!”带着浓重鼻音的男人声音响起。
随即便开了门,紧接着下半身裹着浴袍还眯着眼睛的男人说道:“现在送餐可真是越来越快了,我才刚下单,回头肯定给你五星好………清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我都出去一天了,你不问我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
”怎么又点外卖了?你结婚以前不是说最喜欢我妈做的饭吗?趁着我妈来你能多吃几顿。“夏清雅边说着便往屋里走,心心念念着小宝宝的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丈夫看见她时瞬间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掩饰不住的慌张。
“清雅!清雅!妈,清雅回来啦!”孟云德在夏清雅身后大声喊叫着。
夏清雅边推开她们卧室的门便说道:“你喊什么,宝宝吵醒了怎么办,妈估计是在小卧室里睡着了吧。”
她们的房子是俩室一厅,原先买的时候就是打算婚后其中一方的父母来了可以住另一间卧室。她们住的卧室是较大的一间,带着一个开放式的阳台。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摆了婴儿床。
现在这个时候,还不算下午。中午残留的阳光温柔的眷恋着大地,燥热下掺杂着暖洋洋的气味。
夏清雅想,这个时间的小宝宝应该颤动着长长的睫毛正躺在小婴儿床上,而照顾了她一天的外婆则是在自己为她准备好的卧室休息。
这原本属于她美好梦幻的一切,就像八月的积水,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夏清雅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心脏里的血液被迅速蒸干发出的滋滋声,续而整个心脏好似被烤焦一般抽搐不停。
“小雅,妈对不起你,别怪云德”
“清雅,你也不懂得打扮自己,我一时没忍住”
“清雅对不起”
“小雅,你爸那方面一直都不行,尤其是在你十二岁那年他得病做了手术之后,几乎就再也不行了“
“小雅啊,你也是女人,你说妈才四十出头,妈十八岁就生下你了,妈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
“小雅,你也有需要,你不要怪妈啊“
“夏清雅,要不是因为你的身材,你以为我能被你那不懂风情的模样吸引吗?”
“美云在那方面真是比你强太多了,咱俩结婚以前我搂着岳母就能一夜七次!”
夏清雅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了,她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出电梯口的时候隐约撞到了一个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可能是被撞得不轻,手里提着的黑色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从袋子里滚落出来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盒子上赫然写着’超薄‘‘凹凸质感’‘冰火双重’等字样,同时掉落的还有带着‘孟先生’打印字体的单据。
八月的风带着燥热的花香,横冲直撞的与夏清雅插肩而过。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还是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夏清雅猛地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各种气味不够新鲜的空气,空气入肺,眼泪汹涌而出。
人群川流不绝的诺大城市,包容着她的痛苦与绝望。
这世上的快乐大多相同,悲痛却有千万种。我们能够感同于他人的快乐予以分享欢欣,却无法体会别人绝望的万分之一。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纵使痛苦具有千万种,亲人的背叛却最为致命。
夏清雅咬着嘴唇蹲在马路上的花坛旁边,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双目早已晕眩的她浑身无力使不上劲,她隐约觉得自己脑子里混沌一片,心脏抽搐的失去了痛觉。
成年人的痛苦都能压抑致死。况且此时的夏清雅连述说悲痛绝望的地方都没有。
她在一个鸟语花香天气清明的盛夏,同时被一生当中的俩个至亲背叛,那种感觉,她前半生所受的苦都抵不上千分之一。
她模糊的回想起,当从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当看到她温柔贤淑的母亲坐在她的婚床上慌张的穿着内衣的那一刻,当看到地上散落的避孕套的那一刻,她的五脏六腑像碎裂一般的撕扯着让她无法呼吸。
直至那一瞬她才明白,人在极度奔溃下根本哭不出来。
突然间夏清雅扶着花坛站了起来,路过的旁人纷纷躲避。
她像一头受伤的母狮子,头发披散着,在下楼的时候还丢了一只鞋,半袖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了好几处。
而她青筋暴露的手则紧紧地抓着花坛的边缘。因为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才几个月的小宝宝,她得回去看自己的宝宝!自己在这肮胀世界上的唯一清澈希望。
她克制着自己浑身的颤抖,挣扎着往前走。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六十出头的清洁工大爷关切的想要扶住颤抖的夏清雅。
“不,我没,没……”夏清雅无力的摔倒在路旁,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打通了手机前几个小时才拨打过的,陌生却最靠前的通话号码。
“喂清雅,”
“清雅你怎么了?”
“喂!清雅!”
“欢姐,临秋那边……”
“让肖临秋先去我那边等着,我现在有事得出去一趟。”
“可是欢姐”
”先给我定位这个号码拨打的具体位置,我去一趟就回来,有什么事儿你先顶着。”
“好的。”
“欢姐,A城丽景大厦旁的丽缘小区。”
“行!”
马路旁。
“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大爷啊。”一旁的清洁工大爷焦急的把夏清雅放到自己破旧的山轮车上。
大爷摸了摸夏清雅的额头。“呀!这么烫啊!这还能行?!大爷先带你去医院。“
“老李啊,先帮我顶替一会儿!帮我扫一扫这边的叶子,回来请你喝酒。”大爷招呼着身边的另一个清洁工大爷。
“行行,去吧。就你好心!你看看这大路上哪个人敢管?”一旁的李大爷撇着嘴说到。
“老李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一个年轻小姑娘还能碰瓷咋的!这大热天晕倒在路上,头这么烫我老汉还装睁眼瞎不成?”
“行啦行啦别唠叨了!赶紧去吧,这姑娘八成是中暑了。输个液就没事儿了。”
“那我走了啊老李,替我…”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就别回来了,叶子我替你扫干净,你顺便在医院照顾大嫂吧!”
“嘿嘿,那谢谢你啦老李。”
李大爷看着吃力地瞪着山轮车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苍天不长眼,好人受磨难啊!唉,老肖啊!“
“老肖,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样了?你回去看看她吧,毕竟咱们也没通知人家的家人,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家里也该着急了。”病床上的老妇人靠着床头,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风霜,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了,脸上却仍然闪烁着光泽。
·“放心吧,那姑娘有儿子照顾着呢,等她醒了就让儿子送她回去。医生说这姑娘身体太虚弱了,还有些贫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大爷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到:“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啊,年纪轻轻身体就落下了贫血的毛病。”
“唉,人家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临秋会不会照顾。”老妇人躺在床上微微看向了窗外,天色已经渐渐地昏暗了。地平线上的晚霞也缓缓退下去了,只剩下了一片深蓝的视野,一望无际碧空如洗。
“孩子长大了,你这做手术的钱也是孩子筹来的。别担心了。”一提起孩子,大爷的眉间便是一片欣慰的神色。
“那也要还的,孩子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他去求了多少人。”
大爷见自己的老伴又开始伤感了,便急忙劝说着:“男人就要闯天下的嘛!这说明咱儿子人脉广,出去也有朋友照顾啊,对不对老伴?”
“这倒是也没错。“大娘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舒展了。
“那肯定的,今天晚上我在医院照顾你,也顺便让咱儿子回家休息休息。我给你洗点水果去。“大爷作势就要站起来找水果。
“不用了,我也不想吃,你去旁边的床上躺一会吧,你也累一天了。“大娘拉住正要找水果的大爷,脸上尽是关切的神色。
“嘿嘿嘿,我不累老婆子,照顾你我还累啥,这可是我的福分呢!“
大娘看着大爷憨憨傻笑的脸,鼻子不觉一酸露出了笑容。
轻轻骂了一句:“你这没正经的老头子。”
门口的护士看着这一对相依相偎的老夫妻,眼底不觉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夏清雅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了。
夜色很安静,星光也静默。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熟悉的夜光通过陌生的窗户星星点点的照进来。
她环顾了一周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装饰有些老的房子,她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床上淡蓝色的床单洗的有些发白。四周的家具也极其简单,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床对面还有一个十多年前那样带着后壳的彩电。
夏清雅看了一会儿房间的布置,心想这大概是个男孩子的卧室吧。
她想出去看看这是哪,可是身体还太虚弱了,而且她的头也一阵一阵的感到晕眩。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想到,孟云德这个混蛋,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他的骨肉。他应该能好好照顾可伶的宝宝吧。
想起才几个月的小宝宝,夏清雅的心不由得一阵揪痛。
她不知道自己这段已经破败不堪的婚姻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要失去父亲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夏清雅从小柔弱的性格便使得她更加的痛苦,她的父母从小只教会了她乖巧温顺,她在这一刻除了伤心毫无主意。更何况还是被母亲和丈夫的背叛。
在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中,夏清雅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母亲那句:
“小雅,你爸那方面一直都不行,尤其是在你十二岁那年他得病做了手术之后,几乎就再也不行了“
突然夏清雅似乎抓住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的线头。
她记得她父亲曾在她十二岁时得病做了一场手术,手术之后的父亲便越来越虚弱,经常卧床不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母的争吵就越来越严重。
而当时还年少的她之所以对父亲在她十五岁那年的出轨并无多少怨恨,则完全是因为她觉得父母之间并无多少感情,而母亲在外人面前那温婉贤淑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她想不通母亲白天和她说的那句话,如果她的父亲早在她十五岁那年以前就已经失去那方面的能力了,难道他后续的出轨,靠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她又不由得想起那个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的女人。
夏清雅心里想着,像她那样的女人,就是自己不免的看呆了,她那样的万般风情,难道会爱上自己的父亲?还是纯粹的爱情?
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商店的售货员,在十几年以前,商店还是国家的,叫做供销社。虽说在十几年前当个供销社的售货员其实也能算是一个国家人员了,但实际上这并不算是啥有头有脸的职位。
除却这比较稳定的职位,自己父亲的其他方面,几乎是毫无所长。
夏清雅越想越想不通,索性就睡觉了,她算是发觉这事情不像自己看到的一般简单。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也得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夏清雅看着窗外深沉无尽的墨蓝色,像是自己没有方向的的生活。
眼角的泪水悄悄地落入了这一夜的孤独和苦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