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沉默。
她不想么？她做梦都想离开这个破村子！她只是不想像这样被卖掉。
旋即，她改变了主意。
反正不想在这里多待，这个林默要带她走，就让他带走好了，路上溜走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小薇坏心思地磨了磨牙，感觉到林默的手抖了一下，她满意地松了嘴，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液，愤愤地说：“你会后悔买了我的！”
林默似乎对小薇的话并不在意，他只是掏出一张纸擦了擦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小薇的父亲。
小薇听到了自己的父亲咂着嘴数钱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小薇听见父亲说：“点好了，没问题。”
“这孩子以后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富贵荣华，与你无关。”
小薇听到父亲嗤笑了一声，显然，父亲认为“富贵荣华”这四个字，根本就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笑，侧过身，对小薇说道：“走吧。”
两人走出了屋子，林默的手垂在身侧，还有些渗血，小薇看到这一幕，心中颇有些得意。
路上，村里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两人都不曾回应。
直到出了村子，小薇才开口：“喂，你手疼不？”
林默抬起手看看，苦笑了一下，说：“疼。”
“我跟你讲，你要是敢对我乱来的话，我还能让你更疼。”
“对你乱来？”林默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对！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鬼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林默说道，“哥哥能对妹妹做什么？”
“靠。”小薇咬了咬唇，“我才不要哥哥……”
父亲卖了她，就是给哥哥治病的！
她很想一脚朝林默踹过去，但是山路陡峭，如果用力过猛，她自己也会有滚下山崖的危险，她只得作罢。
两人在山里走了很久。
小薇有点惊讶，她以为像林默这样纤细瘦弱的人，在这种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根本坚持不了一个小时，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喊累。
直到小薇开始有点喘气，林默才问道：“累了？”
“没有！”小薇愤愤地说，她不想自己引以为傲的体力被比下去。
“别逞能。”林默淡淡地说。
“我才没有逞能！我看是你自己累了，才会这么说。”
林默愣了一愣，旋即笑着说：“我是有点累了，那就休息一下？”
“切，才不要，体力这么差，你自己休息去吧！”
小薇说着，就继续向前走去，林默只好跟在后面。
天色渐渐地暗了。
两人已经走过了光秃秃的山崖，周围的植被开始多了起来，前方，是一条河流，河流的对面是一片密林。
“我们在这里过夜吧。”林默道，“对面林子里猛兽多。”
“你怕了？”小薇挑衅地看着他。
林默却不接她的挑衅，道：“是有点怕。”
“嘁……”小薇冷嗤了一声，却也毫无办法。这条河不宽，却是水流湍急，而她对自己的游泳技术并不那么自信。
林默在河边坐下，拾了几根柴，用手指轻轻一点，柴火便燃烧起来，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一些干粮。
小薇愣了。
他用魔法点火？那就是魔法？
挺神奇的，不过，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屑，魔法也就仅此而已——她懂得不少在野外生火的方法，生出来的火堆跟眼前这个也没什么区别。
望着不远处的森林和面前这个讨厌的火堆，小薇突然有了主意。
“我想吃白蘑菇。”小薇说。
“白蘑菇？”
“对，就刚才我们看到过的，很好吃，你去给我摘来，我在这里等你。”
林默盯着她看了一会：“你一个人在这里？”
“有火，野兽不会袭击我。”小薇说，“还是说，你不敢去？”
林默露出有些无奈的眼神，站起身：“那你在这里，别乱跑。”
小薇嘴上应着，心情却是忐忑起来。
她要逃。
她知道，这时候游泳进入对面的林子是件很危险的事，但是，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父亲要把她卖给林默，她偏不乐意。
就算是死在林子里，她也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安排。
她目送着林默的背影，确认他从视野里消失之后，便深吸了一口气，跳进河中。
三分钟后。
小薇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了河对岸，再次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密林。
一片黑暗，本来就是晚上，虽有月亮，月光却被纵横交错的树木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小薇瞪大了眼睛，也只能勉强视物。
林子里，虫鸣阵阵。
小薇朝前迈步，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个火把，可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要找到可以拿来做火把的树枝和可以用来生火的石头比想象中更困难。
“扑啦啦……”
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小薇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只是蝙蝠而已。
“哼，不过是个林子而已。”小薇冷哼了一声，对眼前的情形深感不满，也对自己的懦弱深感不满。她壮了壮胆子，朝密林深处走去。
夜色更黑了。
小薇停下了脚步。
不止是黑而已。
她刚刚看见，林子里有两点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是野兽。
小薇不是没见过野兽，村子附近经常有黄鼠狼出没，偶尔还会出现狼和野猪，不过，以往每一次有野兽出现，村里人都会集结起来共同对抗，那时候，小薇没觉得有多可怕。
可是她也听说过，村外的世界不仅有普通的野兽，还有比普通兽类强上数十倍的魔兽……
心跳越来越快，直至像擂鼓一般，在静谧的夜里，小薇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会有事的……
小型的兽类，她应该能跑得脱，至于魔兽……大人们都说，魔兽跟魔法师一样，在南境是很罕见的。
所以，一定不会出事的。
黑暗中，似乎隐隐传来什么声音。小薇猛然停住了脚步，静静聆听。
危险就在附近。
然而……她无法判断危险具体来自哪个方向。
她想起村里的猫，猫准备抓捕猎物的时候，通常都是从斜后方出击。
小薇扭过头，朝后看去，除了黑黢黢的树木枝叶，什么都没看到。
“小心！”
就在这时，林默的喊声响了起来。在小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她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滚了几圈，直至此时，她才听见了兽类的吼叫。
小薇被林默压在身下，她看不见猛兽的位置，只能看到林默惨白的脸色。她感觉到，自己的腰侧似乎有点发凉，好像是湿了。
“闭上眼睛。”林默说道，语气沉稳而笃定。
小薇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身上一空，林默起了身。
黑暗中，再次传来猛兽的声音。小薇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指尖传来黏腻的湿润感。
……是血。
刚刚林默趴在她身上。
他受伤了，而且是为了她。
小薇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闪来闪去，同时，林中各处还爆出璀璨的魔法光芒。
作为一个不懂魔法的人，她根本看不出现在战局如何，刺眼的光线很快让她双眼疼痛，只得再次闭目。
林中充斥着猛兽的吼叫声和树木折断的声音。
过了许久——大概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薇依然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
树林的形状发生了变化，视野显得开阔了许多——这是因为刚刚有很多树枝被折断了。然而，视线可及之处，没有兽类，也没有人。
怎么回事？
小薇瞬间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林默？”她轻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细如蚊吟。
没有回应。
“林默？！”小薇壮着胆子，提高了嗓门。
“你在哪里？你……你快出来！你可不能死！”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如果他死了，她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后发出轻微的响动。
“我在这里。”林默的声音传来，小薇扭过头，就看见他扶着树干站起了身。
“别怕。”他走了过来。
林默微微弯腰，轻轻摸了摸小薇的头发，小薇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看见林默身上的血迹，虽然在夜色下看不分明，但可以肯定，他伤得不轻。
“对不起……”小薇的声音依然在发抖，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了，连忙转过脸去——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
林默似乎没有听出她的异常，他只是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以至于小薇开始怀疑，他身上的伤只是她的幻觉。
接下来的路，小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她一直跟在林默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默默流泪，当林默停下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周围的树木已经稀疏了很多，在月光下，地上的树影就像一道道鬼影，而林默身上的血迹也显得更加刺眼。
“休息一下吧。”林默说，“还有两三个小时就天亮了。”
说罢，他便在一棵树边上坐下，小薇乖乖地点头，也靠着一棵树坐下。
小薇本是不想睡的，可是她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一坐下来，眼皮子禁不住要打架。
因为紧张了一天，虽然疲惫，小薇没睡满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周围一片寂静。
天色已经略微有些放亮了，小薇眯了眯眼，想起昨晚的事，不禁有些后怕。她探头，朝林默的方向看去。
林默没睡。
小薇的心颤了一下。
林默靠坐在大树下，一手紧捂着腹部的伤口，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脸色惨白，牙关紧咬，额上全是冷汗。
但他一声不发。
小薇吸了口气，心中一酸。
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之前淡然的样子，只是为了让她放心。
他手上还有她的牙印……
小薇咬了咬牙，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轻轻一抽鼻子，林默转过头来，神情已经恢复了淡然温和。
“怎么哭了？”他的语气也是温和的，但这回，小薇听出了一丝压抑着的颤抖。
“你个傻子……”小薇扭过脸去，带着哭腔骂道，“像我这样没用的小孩子，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要为我花钱，为什么还要救我……”
林默微微勾起嘴角：“怎么会是没用的孩子呢？你已经很厉害了。”
小薇走到林默的面前，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严肃道：“是不是很疼？”
林默愣了一愣。
“你身上很疼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小薇咬着牙，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为什么？”
望着小薇质问的神情，林默无奈地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说了句：“傻孩子。”
此刻他那红色的右眼，看起来就如红宝石一般澄澈。
……
……
李枫睁开眼睛，只觉得恍如隔世。
以前，他只是能感应到别人身上的负面情绪，而现在，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别人的过去。
而且是相当不美好的过去。
李枫叹息了一声。
在风城待的这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很和平，除了鲁昊的出现，其他时候最大的事件也就是街头有人打群架而已。
他都差点忘了，这是个乱世，是一个糟糕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