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哥。。。快跑。。。快跑。。。”
云凤掀开枕头，看到程满头大汗，嘴角有些抽搐。
“快跑。。跑。。。”程忽然睁开眼睛，看到云凤，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坐了起来。
“给你点了份盖浇饭。。。你的钱我得三个月才能还清。。。”
“奥。。。”程长长的伸了伸懒腰，才反应过来。“没关系，慢慢来。你呢？吃了吗？”
“嗯。。。你为什么要。。。”云凤戛然而止，
风吹起了云凤的长发，程想起了天使这个词。
“拔刀相助乃江湖儿女的本性，何况这根本不用拔刀。。。不要有压力，先照顾好家人吧。。。”
“家人？你。。。”
“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当个好姐姐是不容易的事。”
临近傍晚，阿山放下饭菜和香烟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现在剩他一个人了，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病房抽烟。看着落日的余辉倾泻在湖面上，他若有所思。
“明天，早饭想吃什么？”云凤推开门，站在门口。身后的同伴在拉拽她。
“不用那么麻烦。。。”程又迎面遇到云凤倔强的眼神，“我。。。”
云凤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程。
“我想吃土豆丝。。。”程觉得怪不好意思，又怕云凤突然哭出来。
“嗯。。。”云凤退了出去，走廊里响起一阵欢笑声。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男儿何不带吴钩。。。”程站在窗前，缓缓吟道。随着街灯一盏盏亮起，下方的城市变得模糊。每一束灯光都为这种朦胧增添了些许困惑。疾驰而过的被拉长的车灯，被空间压制的小贩的叫卖声，连同行人的样子在程看来都变了形。
“应该要点酒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到了午夜时分，程披上外套，向湖边走去，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买了瓶酒。然后坐在湖边的凉椅上，自斟自饮。凉风袭来，他感到腿部有些发冷，便脱掉外套盖在腿上。手机里传来《我们都是好孩子》的歌声。旁边不远处的凉椅睡着一个拾荒者，他头枕着麻袋望着天空。
一曲结束后，他又换一首，大都是高中时喜欢听的歌曲。最后，他关掉音乐，继续小饮。
“能让我喝一口吗？”拾荒者坐了起来。
程看着酒瓶，所剩不多。把酒瓶放在两人间，拾荒者走过去，抿了一口。
“都是你的了。。。”程掏出烟来，“抽吗？”
“要是能来一口，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点着烟，递给拾荒者。拾荒者抽了一口，神情洋溢，露出微笑。那微笑很直白，和他脏乱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神仙也不过如此吧。。。”拾荒者又抿了一大口。“有心事？”
程没有应答，只是望着湖面。
“你知道阿尔吗？一个美丽的地方，我的故乡。。。”
“没听过。。。”
“假如你不是出生在那，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地方。肯定也不会想回到那里。。。”拾荒者蹲在地上，悠然的抽着烟。
“既然想回去，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程看了看他，感觉他应该快50岁了。
“是的。。。我的儿子，可能你无法相信我读过大学。。。”拾荒者举起酒瓶，想吞下每一滴酒。
“确实。。。无法相信。。。”
“发生在人们身上的事情，远比小说曲折。其实我曾有过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分配到阿尔的一个国企。我们结婚，生子，一切都很美满。直到有一天。。。”拾荒者咽下最后一口收集来的酒。“我们的孩子丢了。。。”
“丢了？”
“是的，被人贩子拐走了。我爱人带着孩子买东西，一转身孩子不见了。。。要知道，他是那么可爱，刚过完三岁生日。我妻子自此变得精神恍惚，可以说精神失常了。在一个雨夜，她从桥上跳了下去。埋葬了妻子后，我辞掉工作，开始了寻子之路。”拾荒者沉默片刻，“除非我能找到我的孩子，否则我不能回去。”
“能找到吗？”程觉得是找不到了。
“谁知道呢？这些年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刚开始还会把孩子的照片挂在胸前。久而久之，具体的说，是五六年前，我想即便孩子看到了恐怕也不知道那是他自己吧。他的养父养母看到了，肯定也会躲开。他的脚踝处有个胎记，我可以凭那个认出来。。。”拾荒者对此甚为满意。
“恕我直言，你也许应该找一阵后，可能三四年。然后找个人结婚，还会有孩子的。。。”
“是呀。。。大家都是这样劝我的。你有孩子吗？假如你当过父亲，你就会知道，孩子远比生命更珍贵。尤其是你们深爱着对方的时候。我也曾想过，那是在我的孩子过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我想，他肯定已经长大了，可能大学快毕业了。甚至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一切都好，比在我的照顾下还好，还幸福。。。”
“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还要寻找呢？”
“因为我还没有确定，他过得是否幸福。我告诉自己，假如我能遇见我的孩子，看到他确实过得很幸福。无论他是否知道我是他的父亲都无关紧要。甚至我会隐瞒真相。是的，我会的。我只是想看他一眼，那就足够了。。。很傻，对吧。。。”
“至少，我无法理解。。。”程确实觉得不可思议。
“当你有幸和深爱着彼此的女孩结婚，又有幸有了你们的孩子。你就会明白的，一些事，确实如此。越看越模糊，但当你置身其中，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在他们眼里，你们眼里，是个傻子，呆子，是个流浪汉，捡破烂糊口的。可是，在我心里，在我老婆心里，我不是。我是个称职的丈夫，称职的父亲。当我要去见她时，我可以毫不脸红的说，我回来了。假如有一天，我的孩子知道了这件事。我想他也不会怪我的。人嘛，无论如何总是难逃一死的。我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拾荒者盘膝而坐，“幸与不幸皆在其中。可能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但至少我有对得起的人。”
“可能你是错的。。。”程不愿向这种悲剧妥协。
“我肯定错了许多。。。你呢？打着石膏，喝着酒，不也是错着吗？多想想对的地方，圣人不是说过，人无完人，孰能无错。就像梵高，高更，他们是对是错。但至少他们留下了画作，宝贵的财富，不是吗？”
“你也知道高更？”程大吃一惊。
“也许梵高更天真。。。说到这里，我曾供养了一个捡来的孩子。他很有绘画天赋，我找到我的大学同学，他是一位教授，教的就是绘画。在我的恳求下，他收了那孩子当弟子。我不是说我有多么伟大，多么善良。我只是尽量不去辜负。。那该怎么说。。。不辜负生命吧。。。要是有一天，我的事情被孩子知晓，我只希望他不会为我脸红。”
“这样讲，你确实算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古人讲，缘分。我也是这样。”
“你每晚都会来这里吗？”
“怎么？”
“要是你明晚还来，我会带足美酒香烟，还有花生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听故事，可以吗？”
“假如我白天没有走远的话。。。”
“这个给你。。。”程把烟和火递给拾荒者。
“缘分。。。”拾荒者笑了笑，拿起袋子踉踉跄跄走向布满月光的林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