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先生滔滔不绝的向申北然,讲述儒家圣贤所著之经典。申北然听的头昏脑胀,自幼便对这些圣贤书不甚理解,今天是田先生与自己授业传道的第二天。申北然此刻心不在焉,只是挂念着自己的小腿和屁股上受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够好?
申北然自小在山里长大,一手翻山越岭,的功夫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但是也架不住如此这般折腾。每日卯时,天还未亮时便从家中出发,等到了田先生处,这一趟就要两个半时辰。
在田先生处也没得空闲多待,约莫就是两个时辰的时间左右,便就要匆忙忙的下山去了,如果稍微晚了片刻,就会如同昨天一般,只是先生多留自己待了两刻,返程途中,下到半山腰处,天已然黑了,不知怎么的踩空了一脚,狠狠的摔了一跤,乱石划破了小腿和屁股,此刻还隐隐作痛。
虽然申北然不不喜欢读儒家圣贤书,但是对这些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别人的教书先生,也是十分尊敬。
村里的那些老兵油子,教人武艺时便好留一手。申北然前年跟一个老兵游子学了几手箭术,练了两三个月便以为自己箭术大成,打靶百发百中。
谁曾想那老兵还留了好几手没有传给申北然,其中最浅显的便是那连珠箭。这也是后来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兵,在一起炫耀谁教的功夫更好的时候露馅的。若非是他们半边身子进了棺材,还要嘴上一较高低,不能亲自上阵,申北然还真不一定能学到这许多诀窍。
凡俗武馆更是如此,就算是交了银子,前去学拳学的,学来的也多是些皮毛功夫。好多老师傅压箱底的功夫,都是在进棺材之前才传授出来的。
更多功夫没有传下来,便一起进了棺材。这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随便来个人拜师,教了几两银子,便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吧?这武馆还略微好些,若是那些匠人就更是可恶了,那些匠人,匠气极重。
匠人和匠气,乍然一听是,还以为是褒奖。每当张先生说起匠人是,都是极为不屑,并不是不屑于工匠手艺,而是不屑于为人。
文人所说匠人,大部分就是些,有一技之长做出点成绩就居功自傲,敝帚自珍,三两下的技巧,也从不外传。收取弟子作威作福的作派,这种大概就称为匠气,是读书人所最厌烦的。
偏偏好些地方还以此为荣,以此为行规。好些行当都是要入行,先给师傅做几年的牛马,伺候师傅的起居生活,师傅再教个一招半式,半工半学,匠人也不可能技巧都教了,有的教了五六成,有的教了六七成,随自己心意和徒弟的诚心。
有的徒弟甚至在匠人门下,学艺三四十年都不得精髓,而且徒弟往往出师以后,前几年的收入还要交还给匠人,导致许多匠人跟风,收徒先收押银。
两三对比之下,申北然愈发觉得这帮教书先生一身正气了。
“砰!”只听一声炸响,申北然走神时间太长,被田先生发现,将一块石板派在石台上,石台上的石屑震起老高。
田先生厉声呵斥道:“圣贤有云,公生明,偏生暗,端生通,堕生邪,信生神。你在此修习功课,可不是圣贤书上所写,为他人谋福祉,为的是自己修身养性,明心明德。你读书如此懈怠,今日心不在焉,再读下去,不过是,徒耗光阴罢了。今日你便回吧,明日再来!”
申北然还欲辩驳,先生已收了书本,进屋去了。
申北然,深深懊恼,后悔自己不该走神,只是小腿和屁股后面,确实隐隐作痛,让人无法集中精神。还好先生只是略微有些生气,自己明日再来,赔礼道歉便是。
便在田先生门口。鞠躬告别,说好说到明日早来,便下山去了。
刚才申北然还在担心,若是像往常一样到,在此读书到未时,在经过两个半的时辰,回家,若是顺利的话便能够在,酉时和戌时之间左右回到家里,早早的歇息,到第二天卯时再来。
自从昨晚受伤,今早来的时候,便耽误了半个时辰,回去的路上只会更晚,到时天更黑了,不说山中野兽,仅仅是这怪石嶙峋的下山的路都极其难走。
幸好还是要快到夏季的时节,天黑的不是那般早,若是春冬时节,天道一小时便一黑。返程的路上会有半个多时辰的茫茫黑夜,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申北然也不觉得苦,只是从小到大,无父无母,竟是这般过来了,此时有人愿意将自己所学教授给自己,哪怕是这人脾气怪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几日不管申北然再如何辛苦,田先生都始终没有过问过,不过深北人隐隐觉得这位田先生面冷心热,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这么早的就让他下山。就算先生没有看出自己受了伤,也应该看出自己确实身体不适。
果然,提早回家下山确实轻松了许多,不再这么赶。
赶回村子中时,天才刚刚黑。每日如此来往山里需花费五个时辰,便不说是在学习功课,就是常人五个时辰的行走,便也累得不行体力不支了,更何况是攀爬高山呢。
申北然累的不想动弹,还是强撑着精神去了石从谦房门口看了一眼,果然石从谦还在闭关入静。
算算时间,已经将近十天了。这十天的白天,都从未见石从谦从房门出去过,想来是进展十分顺利,已经渐入佳境了吧。
这时候才蓦然想起自三天前最后一次帮张先生挑水,以后这三天来,自己整日奔波于山林之间,也没有顾得上。但此刻申北然筋疲力尽,恐怕是粘到床榻就能入睡。他此刻无比的想回去睡觉,但仍是强打的精神走到了张先生院前。
果然。院前的水缸水已经见底。先生平日也很繁忙,不知要教学授课,还有一堆琐事要做。先生此刻还未入睡,只是房门离着院前稍有距离,申北然便也没有再打扰,也不想打扰,心里就想挑完这两担水早些回去睡吧,实在是扛不住了。
村里的溪水流较小,只能用木瓢,一一勺一勺的舀进桶里。一来二去要耗费不少时间,申北然几次都困的差点栽倒在溪水中,还是忍住了。
申北然此刻想着,若是自己与石从谦举贤成了,在别处落了脚,村里的张先生还好说,只是那帮老兵头的坟谁给扫呢,还活着的也不多了,自五十离军,一身伤病,寻常百姓又有几年好活呢?
申北然一瓢一瓢的将水舀入桶中,终于最后一瓢水,填满了两只木桶,踉跄着将水挑回去,张先生好像察觉到了,似乎还出门查看了一番,只是此时并未相见,应该是衣衫不整不好出门示人。
此时也不管那许多,只想着说,好几日没过来请安,先生可能有些想念了,将水倒在缸中,踉跄的回到自己屋中歇息了。山上生活就是如此,一到深夜,便山风阵阵,申北然刚刚躺下便听到山风呼啸而过,煞是刺耳。然而自己早已困倦不堪。也管不了,顷刻就睡着了。
第二日申北然感觉身上的伤好了许多。没有耽搁,照往常一般上山去寻那田先生,田先生也如往常一般讲了些许儒家道理,只是又问了一些,关于朝廷和善堂的事情。
申北然只觉得那善堂是好地方:“如今的皇帝真是位贤德爱民的皇帝。先生,我以前也胡乱去看了些书,前朝的皇帝也有些个勤政爱民的,但大多都是些生活奢侈无度,更有甚者极为荒淫,听村里的先生说,大虞以前的皇帝,那是从不上早朝的。百姓的生杀夺予都是皇帝一言而定。
不像现在这般,一条人命看的如此重要,一个死囚,县衙审过,判书要送往郡城,郡城审过,还要送往州府衙门。
更有那善堂,真是前所未有。看以前的书中所说,就算是以往太平时的朝代,若有饥荒天灾,朝廷最多也就是赈灾拨款,开仓放粮,至于官府全国各地开设善堂还从所未见过。
可以免去赋税,衣食住行一应照顾周全的善堂,我小的时候就盼望着善堂早开,可是也许是咱们北方闭塞吧,善堂始终规模不大。”
“古圣贤云: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神明自得,这朝廷的善堂,大有深意,你莫要想得简单了。
不过皇帝廉政爱民,天下太平,自然是好事。“说罢,有转头问申北然:
“北然,你自幼父母亡于兵祸,倘若一日习武有成,该当如何?”
申北然一时愣了,不知如何回答,但毕竟才是十四岁的少年,还是动了些心思,不敢将自己想报父母之仇的实话说给田先生听,但是想起往日,穆然抬头,慷慨激昂的说道:“先生,我自幼饱受饥寒之苦,皆是由兵祸导致,若是我真有一日习武有成,不求封候拜将,只要镇守我大虞北境!不教一骑黎马越过边境!”
田生先温和的看着申北然,只是说道:
“北然,君子志大则天而道,志小则守其节。
世间达者少之又少,大多是终其一生,难以摆脱俗世枷锁,你心里有达者兼济天下的宏愿当然不错,只是也要有穷则独善其身的准备,就算卑微如尘土,也不可改变本心,扭曲如蛆虫…………
若是真有一日,有望青云直上,你也要记得,见善以自存也,见恶以自醒也,君子不伪善,亦不涉险地。德行不要超过自己的能力驾驭的范畴,不可欺世盗名或者以卵击石。
至于善堂,古之大能为德修业,今之大能为己通达,此事,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