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都退下了以后本来就隐蔽的院子,更加的寂静,甚是有些安静的阴森恐怖了,院子周围就连寻常的鸟雀叫声也都没得。
池承舒正闭目养神,每日所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有些明面上的纵横捭阖,也有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很是让人劳心伤神啊。
也许是近日卷宗看的太多,池承舒总感觉两眼远看东西,有些模糊。远远不如以前看的清明了,好些个文书正面看着字形有些发飘,斜着看才能清楚一些。
大黎的都督自然不是一位涸泽而渔的人,自己心里清楚,若是想要为国谋利,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驾鹤西去了,那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谋划都落了空处,可不单单是抛了个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力气这么简单!
不论自己是死于自杀,还是死于操劳,或是单纯的归隐,只要是自己撒手不管,那前些年自己暗中经营的好些个碟子,都会变成反咬大黎一口的毒蛇。
这其中利害关系关乎甚大,容不得有半点马虎,要不然此刻院落附近连声鸟雀叫声都没?这就是层层内卫,掐断了有那一线意外的所有机会。
北黎有两座学宫在内,还有些授课的道士和僧侣法师,除此之外,朝廷是不允许境内有单独树立牌坊的道观和寺庙,虽然慕容皇帝册封了两位大法师一道一佛,但是这像铁打的禁令,没因此有半点松动。
大黎山上人家除去萨满巫教四梁八柱共十二堂,香火鼎盛,其他的都是些没有宗门之分的江湖门派,相对于大虞的山上宗门盘根错节,更像是一群江湖人士去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有那武林高手,枝繁叶茂的,便自成一派。有那家中是名门望族或者武林世家的,就占了个山头,开派立阁。
更有好些,为了方便做生意,好几路人马合在一起,占了个山头,从此名义上一致对外,大伙挣钱大家分,做些水陆的生意也好,开馆收徒也好,生钱的路子百千种,朝廷总不能不让人挣钱是吧。
池承舒心里盘算着,朝廷也不是没有好好敲打这些山上门派的想法,只是南院民风不比北院,本就民风恬静一些,缺少野性,若是连这些还有些血性的侠客,朝廷都大肆排挤的话,那南院八州岂不是变成了北院眼中孱弱羔羊一般的大虞书生?北黎可没有大虞那样的护国山脉和绵延万里的城墙烽火,哎,不当家不知道当家人的左右为难啊。
南院八州之中,有头有脸坐镇一方。门派中既有高手撑得起门面,又有大笔钱粮驱使,生财有道,名望高些的也就是四大门派,其中白春亭是完全由朝廷支持的一家门派,前些年还遮遮掩掩的。
待到池承舒上任大都督,摊上这一摊子糟心事的时候,当然不可避免的为白春亭做了好些谋划,从原本二流的江湖门派一跃成为南院八州中最为鼎盛辉煌的大派之一。
只是这朝廷犬牙的身份,再也抹不掉了,好些个白春亭堂主都撕下了脸皮,直接借着朝廷东风,圈禁了好些山下土地。这样一来仅剩一层云遮雾绕薄薄面纱,也就不复存在了。
朝廷不得不如此鼎力支持白春亭,未尝不是有防止大虞渗透的防备意思,至于成效,也挺立竿见影的。
不单单是民间的南北互通书信,有些朝廷不好出面的地方,百春亭一并揽下了,这才为朝廷保留些颜面。更有一些朝廷不方便下手太狠的民间偷渡和海禁一事,白春亭下手格外狠毒,比好些个朝廷命官,说话都更有威慑力。
至于其他三家山头,离此地较远,而且或多或少都有朝廷安插的内线,若是有什么动向,,池承舒一定会有所觉察,此次与大虞国互通边市,且派遣学子北上,多少也算得上是一桩阳谋。
此行若是那领头的宋夫子愿意竖起稷下学宫大旗,老老实实本分的沿管道去往两座学宫,中途没有别的出格勾当和算计的话,大黎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是用屁股想想,也不可能如此简单,仅仅是游学的队伍中不声不响的掉队出去了一两人,就够内卫们操心的了。
宋夫子没有老实的沿着官道竖着大旗游学。那就不要怪自己暗中找些麻烦了,只要宋夫子活着到达学宫就好,也算没有故意与儒家为敌,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随从,水土不服的,死掉一两个,三四个又或者是全部,又算得了什么呢。
池承舒打定主意,在这迁安镇,给这行人一个下马威,此事先由朝廷牵头试探,白春亭黄雀在后。
至于会不会有大虞暗中的谍子渗透进的江湖门派相助,大都督显然是不怎么在乎的,若是没有,那就便宜行事;若是有的话,就顺藤摸瓜将其铲除,也是一桩生意不小的添头。
不过到底是蛮枝山,还是攸乐宫,又或者是惜归阁呢?这三个门派中必然有一方是大虞安插隐秘碟子的,要不然大虞武德司也太过无能了,不过……兴许潜入北黎好些年,自己不愿认祖归宗了呢,这谁说的准。
白柳城
这才过了奉州的边境没有多远,白柳城其实算不上一个正经的城池,因为太靠近奉州边境了,麻衣少年听着阮舟子和他的师弟说起这座边关上的城池,更像是咱们大虞幽州的六座军镇,防备很是严格,城里城外,都是一处屯兵的好去处。
哦,原来韩家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竟然独占一座城池。
之前遭到响马腹肌受伤了的好些个随从,也不能一直躺在杂货马车上面颠簸,肯定是要好好休息一番的,再不济也要多购置一架马车,此次出行虽然做了好些准备,但还是有些疏漏。
麻衣少年注意到随从之中就属张江和赵槐二人最是留意四周的山水城乡,恨不得能用一双眼睛将着山川地貌都刻在自己头颅里。
少年只得摇摇头,心想着就算真是碟子,也不能这般明显吧,这白柳城防备森严,如果真是当街画下了城防图,那还不得被当场送进军法处。
在这里小动作都是多余,掀不起任何风波,听公子说在此歇息一天,明日就要到那迁安镇,提起那个镇子,一众随从之中有有半数多人暗中神色有些激荡,像是盼望许久。
他们手中自然是有些少年不知晓的二三事,少年也不好去刨根问底,否则自己被众人接纳了一些,又要被加重怀疑了,虽然时不时从身旁与身后暗中投来探查怀疑的目光,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少年也不愿意多受这些冷眼,大概是自己一个人离家,没有好友作伴,便只能如此谨慎小心些了吧。
众人在城里找了个住所,将车马停下,便四下闲逛去了,还远远不到傍晚时分,这城中可供几人随意走动的地方就已经不多了。
少年本想躺在自己的乙等客房休息一番,看得同行所有人都是有些兴奋,毕竟才是第一次来到别国城池,哪里愿意在自己屋中睡大觉了。
更何况……少年去看过了自己的房间,虽是一人一间,确实是窄小的可怜,仅有一张床榻,还能够摆下一张桌子两只椅子,就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地方了。
店家就只有甲乙两种等级的客房。甲字客房少些,自己身份卑微,也不愿意多掏银两,自然就没进去过,乙等客房之下,据说还有那丙等客房,看那店小二的神色,少年隐隐猜得出那丙等客房便是拆房,麻衣少年自小在村中长大,房屋虽破败但宽敞,仍旧不太喜欢这种逼仄的空间,便随着阿洪和夫子他们城中游览一番去了。
果然还是亲疏有别,若是自己不主动去找阿洪,自己就要被孤立了。
穆流风自然是陪着他的师妹和女眷马车里的其他人一起去闲逛了,由宁仪护着,出不了差错,阿洪作为宋夫子的马夫,自然是紧跟着夫子。
阮舟子与夫子二人走得缓慢,在城中闲逛,独占一马车的压车之人,头上戴了个斗笠,遮住大半面容,胡须本来就茂密,经过这么一遮挡就很难分辨他的面容,步伐不急不缓,始终走在宋夫子的一侧,不前也不后。
转了一圈,城中确实没有什么学堂和书店之类的去处,仅仅有些脱不开衣食住行的铺子,还没城头大纛高牙好看些。可供几人自由探寻的地界本就不大,中途还遇到了一次穆师弟一众女眷在一家手作铺子里挑三拣四选一些新奇玩意儿。
众人都打算回去时,路过了一间衣料铺子,不单单是衣服,也有些行路穿的靴子和其他之类的物件,北方略微冷一些,这里的靴子和衣衫明显要比大虞要厚实一些,想到此处,众人便进了铺子,要购置一切厚实些的靴子。
麻衣少年看的眼花缭乱,这小城看着不大,铺子里竟然有这些种布料,毕竟是一城池,军中将校家眷也多在此地,可是阔绰的很,衣服布料种类多些才是正常,那掌柜的一见这几人的打扮就知道哪位是爷,哪位是随从,自然也就没有搭理麻衣少年和阿洪。
阿洪用刀柄顶了顶麻衣少年,指着前面选靴子的阮公子说到:
“阿凃,看着阮公子穿的儒杉了没。”
麻衣少年点了点头,阿洪嘿嘿一笑,故弄玄虚的说到:“你看他衣衫是个什么花色?”
这任谁看来都是浅蓝色的衣衫,麻衣少年自然是认得出,阿洪既然这样问了,定然不能说浅蓝色,想来他们文人墨客对此应该有个别样的名字。乡间少年哪里懂这些雅词,琢磨了一个:“天青色?”
阿洪哈哈大笑,看那神色有些得意又有些鄙视的说道:“听仔细了,阮公子这身花色唤做月白。”
麻衣少年不太愿意搭理这狗眼看人低的阿洪。掌柜的转头过去冷笑一声,没见识的土包子。
在这几人之中,阿洪也就比麻衣少年多了几分见识,还能取笑他一些,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手挽着化名阿凃的少年不让他走,另一只手指指点点的,诉说各种花色的名称,什么樱草色,葱倩色,鸦青色,着实让阿洪好好得瑟了一番。
少年其实有些银子的,临来的时候师叔给了些,只是少年穷苦出身,看着衣服属实不便宜,心里想着就算是实在要添置两件,也要再往前走走,去到不是那么名贵的铺子里,购置些物件。
夫子和阮公子很快便挑选了自己所需要的靴子,正要达到打道回府的时候,阮公子招呼过来了店里的老板,手里拿了几身衣衫和靴子过来,交给了阿洪和麻衣少年,这两人一个马夫,一个随从,有些疑惑的看着阮公子。
只听阮公子怕二人拒绝,说道:“入乡随俗,穿些厚实些的衣裳,莫要着了风寒,路途辛劳,来不及现做,不一定合身,将就着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