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左岸府书房,灯火微暗,原本属于吴左岸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灰衣中年,脸色苍白,偶尔还带着几声压抑的咳嗽,显然是受了伤。
在另一旁用于休息的小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华服少年,面如白纸,气若游丝,胸前衣衫上隐隐还浸出点点血渍。床前坐着一个黑衣少年,眼如鹞鹰环顾着窗外的夜色,很安静。窗外的夜色里还有七八个人,隐隐笼罩着整个书房。
吴左岸俯身恭敬对着上座的灰衣中年道:“大人,从东戈到元城,最快也要半个月。东戈卫队还有十七开元境人员,卫队长开元上镜,如果大人需要,我立即让他们护送大人南下,七天之后就能过雀关。”
灰衣中年皱眉摇摇头,“不用,你找个人带我们走渊平,不要府里的人。”
吴左岸讶然之色一闪而过,抬头时神色已复平常,该糊涂的时候糊涂,不该问的从不过问,吴左岸一直做得很好。
渊平的路不好走,在提到渊平的时候,吴左岸就想起了那个两次都从渊平平安回来的少年。
“有人选,只是···”吴左岸有些难以启齿,“不是府里的人,条件有些难。”
“说说看。”
“恐怕是开元学院的荐书。”吴左岸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什么?”黑衣少年霍地起身,有些惊怒,“狮子大开口,什么人胆敢此时向······”
灰衣中年示意黑衣少年坐下,黑衣少年气呼呼地坐下,书房里除了偶尔的咳嗽声,灰衣中年陷入了沉思,书房里愈发寂静,吴左岸也有些为难,良久,灰衣中年才说道:“我想办法。”
“白叔,这······”
灰衣中年摇摇手,示意此事已定,便吩咐吴左岸,“去把人带过来吧,让齐兵一起去。”
黑衣少年只能点头,吴左岸也乐于其成,猜忌并非坏事,至少能减少麻烦,吴左岸吩咐了吴老三带着黑衣少年从侧门出了府,黑暗中还跟去了两个人。
“听说元城联合军七部在你这里招了些年轻人?”
吴左岸点头应道,“是的,总共二十七个,有两个比较出色,一个叫徐小石,一个叫邓曲,两个孩子11岁已经感识五品了。”
灰衣中年也恢复了常态,点点头道,“不错,是些好苗子,多送些上去,回元城也容易些。还有你自己,也勤勉些。”
吴左岸躬身,“多谢大人教诲。”
吴老三带着黑衣少年绕了些路,到张平小院外的时候赵瘸子已经走了。张平从远方夜色里出现的吴老三,就知道荐书的事情应该没问题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开元学院的荐书对于张平来说确实很重要。
吴老三看见破烂的院门和杂乱的小院心里有些讶异,恪守本分没有询问,第一时间便向张平说了来意,“张小哥,我家主人让您过去一趟。”
“吴左岸说的是你?”黑衣少年有些不喜,邋遢浪荡,脸上应该是和别人打架斗殴留下的伤,这个人肯定跟在街头上讨食的下九流混混一般,无恶不作。
“这位是?”张平问吴老三,张平很确定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不太明白黑衣少年心里的不悦从何而来。
“元城里的贵人。张小哥还是去府里吧,不能让贵人久等。”吴老三示意张平不要多问,跟着他去就行。
一路无话,黑衣少年皱眉在前,吴老三在一旁紧跟脚步,两人都挑着阴影处行走。张平叼着野草杆随意跟在后面,身后背着的包袱很大,还有一把黑不溜秋的朴刀。刀看起来只能装装样子,并不谨慎,黑衣少年心中更是不喜。
一行人到达书房时,张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少年,还有坐在主位上不时咳嗽的灰衣中年。
张平心里暗骂着赵瘸子,觉得这老王八蛋很是坑人,带这些人过渊平,跟闯龙潭没多大差别;可是如果不去,这行人在东戈范围内出事,吴左岸得跳楼,跳楼前恐怕得拉着自己垫背,得,还是且过着吧,只是希望这伙人说话顶用,真能弄来荐书。
灰衣中年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齐兵走到灰衣中年耳旁嘀咕了几句,点点头,灰衣中年没有在意张平硕大的包裹,只是问道,“左岸说你走过渊平?你叫什么名字?”
张平随意坐在下首的位置上,抓着果盘里的蜜父咬了一口,全然不理会吴左岸能剐人的目光,点头回道,“张平,平安的平,去过两次。”
无礼,这是黑衣少年的第二印象。
灰衣中年倒是不在意,谁无年少轻狂时。“寓意很好,是个好名字,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张平细想,说道,“城里缺冈红和夜葵,赏金很高,就去了。未入感识,中府没有炎息就可以了,第二次记得路,比较容易。”
灰衣中年了然,只是感叹张平运气好,虽然未入感识,但能进入渊平炎境而不碰上魔物,在他看来确实需要运气,转而问吴左岸,“有人被左唳所伤?”
左唳的伤,主药是冈红和夜葵,书中有记载,只是难寻,非炎境不长。
“半年前卫队长吴磊被左唳咬伤,当时有传言渊平有药,府里悬赏较大,张平就去了。”
要钱不要命,黑衣少年心里更是不喜,他不信任一个财奴的操守,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种人会抛弃任何事情,包括道义。随即冷哼了一声,看向张平的眼神也愈发不善。
灰衣中年心里也有了计较,既然有吴左岸的话,这应该便是真的,对张平道,“你只要将我们带过渊平,到元城后,学院的荐书我想办法,你看是否可以?”
“五榆关后,你们自己想办法。”张平说道。
“好。”白士疏略微沉吟说道。便转头指着窗外阴影里的人对吴左岸道,“你在卫队里找几个人换上他们的衣服,骑马走南门往雀关,找辆车,让吴老三带我们出西门,三刻之后出发吧。”
西出二十里,有一片高大的密林,密林之中只藏着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偶尔还从里面传出几声夜枭的叫声。熟练穿过密林,天空的星辰已然消失,已经远离东戈城,张平带着众人绕了些路,停下来对众人说道,“前面的路不好走,休息下,天明之后出发,还有,不许生火。”
黑衣少年教养很好,即使不满,也听从了张平的建议,停下了马车,告知了灰衣中年,其余几人很利落,在停下一瞬间便消失在各处,应该是去暗处守卫警示了。
张平暗叹,大户人家的底蕴,果真深厚,只是些护卫,竟然比东戈整个卫队还要出色,也幸得赵瘸子那猜测无差,否则自己此时恐怕是进退无地了。
张平靠着滇杨坐下,闭目养神,马车里偶尔两声压下声的咳嗽,能在密林中传出很远。
过了些许时间,一声极细的哨声从密林里传出,马车里有了些许动静,黑衣少年撩开车帘,走到张平身前,居高临下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要马上启程。”语气并不友好。
张平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知道这是灰衣中年的意思,眼前这少年应该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小鬼,还没有怎么遭受过现实的毒打,此次变故也不过是那华服少年和灰衣中年挡了灾,应该还有四五个护卫死在了路上。
“一里外便是界碑,离天亮还有些许时候,这个时候进入渊平,和送死没有差别。你们想要送死我不反对,记得先告诉我荐书怎么弄,顺便给个信物,省得到时连你们的骨头都找不到。”张平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右腿翘在身前的石板上,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黑衣少年怒目而视,见张平没有理会,心里暗骂了一句无耻,哼了一声袖而去。
张平嘴角挂着一丝恶趣味的笑容,转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准备小憩一会。
密林中的哨声突然密集起来,张平霍然起身,看来吴左岸安排的卫队没有将后面的追兵引走,如果到现在还猜不出来这些人的情形,张平就白在刀口添了这么多年的血。
他嘴里咬着朴刀,将包裹往矮树丛中一扔,顺势爬上了一棵大树,在两根树杈间蹲了下来,观察着密林方向的各个出口。
灰衣中年下了车,守在马车前,看见张平的举动,有些诧异,他老练的目光可以看出此时张平所在之地是最佳位置,易守难攻,且极易偷袭向马车靠近的人,看来这个少年不简单,只是境界差了些。
黑衣少年也跟着下了车,背靠着一棵大树,拔出了长剑。
哨声不止一处传来,愈发急促,三个方向的哨声已经断了,张平看了黑衣少年一眼,暗骂了一声白痴,黑衣少年此时站立的位置,乱飞的流矢都能要了他的命。听哨声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来不及细想,张平咬着朴刀从树上跳下,朝着黑衣少年的方向狂奔而去。
黑衣少年转头看见提着朴刀、气势汹汹而来的张平,下意识提起长剑向张平面门刺去,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上一阵剧痛,黑衣少年手中的长剑脱手掉落,他的胸口被一股巨力推着飞向了另一边的土坑,同时飞来的还有他的长剑。
“别动。”黑衣少年还想拿剑起身,耳边传来了灰衣中年的话,这才老实的待在土坑里,尽管土坑里很臭。
也难怪黑衣少年有如此反应,看见张平提着刀冲过来的第一瞬间,他就认为张平也被人收买了。但是他很信任灰衣中年,不管心里有何种疑虑,此时也没有乱动。他偷偷张眼寻着张平的身影,只是此时张平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就连灰衣中年也找不到张平此时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