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廿十廿都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这期间自己又犯病了,她甚至知道自己犯病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了。
在墓园的时候,她就犯病了,那么糟糕的一天,怎么会好好的呢。
廿十廿将手指攥紧手心里绞了绞,心里沉了又沉,药已经停了好久了,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要不要去见见沈和光?
廿十廿楞神之间,傅砚川从里面出来,走到她的身侧,入目皆是鹤望兰和瑞香,那时候已经不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她在自己的身边。廿十廿就在他的身边,他松了松拳头,将手放在腿侧,凌冽的指骨间凝着细不可察的颤抖。
“阿廿,一个人回去可以吗?”什么时候,他也句句担心,步步执着。
傅砚川将伞在廿十廿头顶撑开,没有下雪,只是害怕她被风吹着了。
他站在她的身侧,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很贪婪的眸光一阵热切,烫得整个冬季都热烈。
傅砚川和她一起向外边走,迈巴赫停在半庭居外面一处草坪上。
“阿廿,上车吧。”傅砚川说着,就拉开了迈巴赫后车室的车门,目光清温的看向他身侧的廿十廿,情绪掩盖的很好,廿十廿丝毫没察觉到先前的灼灼热烈。
廿十廿提着衣摆坐进去,她下意识的将手环住自己,指尖嵌入白色针织毛衣的动作一点点加深他的眼尾猩然。
自我保护的意识太强了。
傅砚川敛着眉,看着车里的廿十廿,她神情紧绷着,像是续弦待发的弓,她对回家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抵触。
他的女孩儿啊,傅砚川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肺腑撞上寒气,撕扯着疼。
“阿廿,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傅砚川低沉沉的说,目光一直落在她的眉心上,很强烈的排斥,她不想回廿家。
傅砚川先前吃早饭时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存进了廿十廿的手机里,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打给他,但他莫名觉得这样做安心些。
廿十廿转过头看着他,很清明的眸光,一点也没有病态时的浓郁。
“谢谢你,傅先生。”她再一次道谢,头也微微牵动,其实昨夜傅砚川曾告诉过她不用一直给他说谢谢,也可以直呼他的名字,可她做不到。
这具身体生了抑郁症,怎么可能会自信到以为傅砚川真的就是它的救赎。
廿十廿眉目流转,一些东西一闪而过,她不确定自己的病还能瞒多久。
——
“沈叔叔,您明天有时间吗?”
廿十廿在望钧让司机停了车,她并没有让司机将她送至廿家,而是去了西边的望钧巷。
迈巴赫消失在路口拐角,她从车里出来后往里面的小巷里走。
望钧这边是年经已久的地方,没有翻修过,很少有年轻人来这边,这里大抵住的都是些老人。
起初廿十廿来这里就被吸引了,这里有种江南乡下的古朴味道,很年迈的气息,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同母亲在邯山的小巷居里的日子。
廿十廿继续往小巷里面走,小巷里没多少人。大抵是前不久才停了雨,路面略显湿滑,她向小巷的尽头走,在一处小门栏前住了脚,才给沈和光打了个电话去。
电话那头是道上了年纪的嗓音,贴着她的耳朵,很久远的称呼:“是意平啊。”
“明天我要去趟邯山,怕是没有时间。”沈和光坐在摇椅上,膝上的书本泛黄,是记忆的味道。他指尖摩挲在墨迹晕染的扉页上,声音难得嘶哑,“意平,你是不是又....”
沈和光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停在那些很久远的娟秀的字体上。
廿十廿去推门,门吱吱呀呀的作响,墙沿上爬下的爬山虎藤蔓已经有一点点冒尖了,春天就快来了。
她听着电话里很亲切的声音下意识的点点头,等走到里面的小院落去,然后才徐徐开口说:“知道了,沈叔叔。”
“意平啊,要立春了。”沈和光将书页合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萨摩耶身上,很大的一团,白糯糯的。
他想了想又对着电话说:“你找时间来清亭苑吧,我明天让小石头把药留在中庭里,你取回去一定要记得吃,不要再停了。”
“到望钧了?”沈和光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吱吱呀呀的开门声,随意的问了问。
萨摩耶从一侧的地上爬起来向沈和光跑过去,他合上书页的手在它的头顶蹭了蹭,看着它摇晃的尾巴却苦涩的笑了笑。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不适合呆在廿家。”
“你母亲那边,我明天回邯山去看看。”
“还有博岑和我呢,有什么事就给沈叔叔说。”
“嗯。谢谢沈叔叔了。”
廿十廿挂了电话,往院落中间的一间房走去,屋里光线黯淡,隐约可以看见个大概,虽然只有很简单的几件家具,但一点也不像没人住的样子,很有人间烟火。
和廿家那豪华大宅子,这里反而更像一个家。
廿十廿的家。
廿十廿在门前的鞋架上拿了双舒适的拖鞋换上,她的脚心常年很冷,被毛茸茸的质感包裹一下子舒心了很多,她弯腰想要将换下的鞋子拿进鞋柜里,却突然想起那人为她穿鞋时的模样。
他说的那么认真而笃定,叫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动了。
她在廿家见多了廿颐深和宋婉柔那批人的冷眼谄媚,心也变得麻木。
她的心竖起一层层厚厚的城墙,她将自己锁进固若金汤的城墙里面,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可傅砚川却悄然撼动了她的意志,他说自己是他的太阳。
傅砚川说他的世界里没有光,可廿十廿何曾不是呢,她本就身处阴郁黑暗之中,见不到光明,一丝丝的光都足以将她拉起。
她已经下意识的去相信他,或许这是不应该的,可对于她现在的状态,一点点的温暖都是救赎。
她真的愿意嫁给他吗?哪怕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廿十廿心头茫然,将鞋子进鞋柜的手生生顿住,最后它也没能被放进鞋柜里。
她往里面的木椅走去,手里的手机那刻又响起来了。
“姐?”
廿博岑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很担心的语气:“姐,你回来了?”
廿十廿在椅子上坐下,将手机换到右手上,她的左手有些吃力,肩胛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嗯。”
“你是不是又去了繁花?”廿十廿隐约听见电话那端细微的金属声响,她拧了眉,语气苍白:“博岑,母亲的头七快到了,我们一起回去。”
两端沉默,空气留滞。
“我知道了。”廿博岑沉默了很久才出声,他从沙发上坐起,目光落在室内的一堆狼狈上,昨夜醉酒的厉害,他就在繁花的包房里睡了一宿。
“那你现在在哪儿,我和温白一起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