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才是罪魁祸首!你们才是杀人凶手!”
“啊!”
“姐!”
廿颐深的拐杖甩下来的时候,太猝不及防了,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廿十廿就那么硬生生的扛下了他用力打下来的那棍子。
因为受力,加之廿十廿身形又娇小瘦弱,她不得不向一旁倾倒而去,夏威夷红裙在冷风中狼狈的撕扯,肩胛骨处旋即有血渗出,将衣肩处的布料迅速染成黑红色。
廿十廿咬着牙,下颌骨线紧崩着,唇色在肩胛骨上的皮肤炸开的那刻顷刻间褪去血色,她只觉得自己的齿关在瑟瑟发抖,一呼一吸之间,都是骤然的疼痛。
下一刻,廿十廿反应过来,技巧性的微侧了身,倾倒的方向从左边偏向了左上方,那里没有人,倒下去就是一块草坪。却足以避开廿颐深随之而来的又一拐杖。
她紧紧咬住嘴,唇皮间即刻有鲜红渗出,廿十廿尝到了血的腥甜,顺着紧锁的齿关滑入喉间进入肺腑,牵扯到五脏六腑的痛,她不吭一声,她的骄傲和自尊让她不能发出耻辱的呼痛声。
这天,没有再下过雪,她却冷到了极致,如入冰窟。没人知道,当时她的指尖是如何狠狠的嵌入手掌心内的。
很多年后,她仍记得那肩口处的伤口在寒风中发出炙热的疼痛和她那彻底惨白的一张脸。
后来,她从家里阁楼上的竹篓里翻到当年那件被岁月蹉跎的夏威夷红裙时,仍觉得肩口隐隐作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姐,”
“姐,”
“姐.....”
她跌坐在草坪上,夏威夷被狼狈的揉进廿博岑的胸腔,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蛰伏着一只冬蚕。他急声唤着眼前两眼涣散的人,冬季的风往胸口猛灌,他握着她冰冷而发抖的手,找不到出口。
廿十廿脑子有些恍惚,像是被关在了黑屋里,迷茫的四处乱窜,她觉得身体被什么抽空又被强行灌上了水银,笨重而又疼痛。
不远处有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廿十廿偏头看过去,视线从天边与婆陀区的界线掠过,烟火绽放时点亮的半空先些时候就暗了下来,此时已是灰沉沉的,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廿颐深的方向。
她借着廿博岑的手站了起来,尽力不去牵扯到伤口,可那遽痛却不断加深了她的知觉,她看不见宋婉柔和那群老东西的幸灾乐祸,看不见一旁廿博岑的担忧急切和张合的嘴型,目光里只全是在母亲石碑前廿颐深举起拐杖的动作和神情。
咬牙切齿的痛狠,全然不顾血液里那流淌的仅有的一丝丝亲情。
呵,
这就是宋婉柔口中说的自己所谓的长辈,这就是对她恨之入骨所谓的亲人。
第二杖落空,廿颐深大抵是被气急了,第三杖紧接着就要落下,又急又快。
“姐!”一旁的廿博岑反应过来时,他身旁的廿十廿就被人搂住带离了廿博岑的身侧,那劈头盖脸随之而来的拐杖还没落在廿十廿的身上就被那侧的草坪最终给接住了。
“廿老叨扰了。”
声音是从廿十廿身侧传来的,是很温雅清淡的音质,听起来很舒服,有种空谷幽兰的静谧质感,这让她忘了回过神,忽视了腰间那炽热的温度。
廿十廿后来想起,这样说或许不太贴切,不过后来她也终于知道,他的嗓音是可以哄骗人的,也惯会哄骗人的。
97年的盛夏,廿十廿坐在家里草坪上的秋千上,在手写日记,是个很舒服的日子,她想着那人,在和煦的暖风中写到:
我想我是先爱上了他的声音,继而才爱上了他的人。
这天夜里,廿十廿被折腾的累昏睡过去时,耳畔里仍是他喑哑魅惑的引诱。
————
墓园建在空旷的山林上,树木成森,空气流通之间,声音很快就传入了在场人的耳中,廿十廿被人从身后搂着腰站稳,脚下的冰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廿十廿回过神,收回抓紧那人领口处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朝腰间看去,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男性之手,袖口处一枚考究的袖章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腰间的那只手就已经抽离了,是礼貌性的搀扶。
“姐,没事吧!”廿博岑上前了一步,有些着急,面色也有些不大好,他的视线扎在刚刚站稳的廿十廿身上,开口说话时,语气里不由自主的染上了急切和担忧。
刚刚她的神情有些吓人,他唤了她好几声,却见她表情呆滞,没有做任何反应。
母亲走了,他只有姐姐了。
廿十廿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目光从廿博岑被风吹红的耳边擦过,落在廿颐深生生顿住的那根柱杖上。
她没想到廿颐生会这么狠,那一棍他用了狠劲儿,疼痛从肩口处传入四肢百骇。
“傅先生。”
不知道是廿家谁的声音,在安静一隅里,尤其清晰。
廿颐深将柱杖收回,冲廿十廿瞪了一眼,而后向那人走去,倒是有些热切。
姓傅?
她倒是知道北城傅姓,是个大家。廿十廿忍着疼看过去,入眼就是一身手工定制的墨黑色西装,带着远山近水的寒气。
有种隽清温雅的气质,让她突然想起曾经读到过的诗句:
君子如玉,明玉似水。
“傅某听闻廿老家中有亲人离世,正好路过此地,便来悼念一番。”醇厚温雅的声音从廿十廿面前低沉响起,她目光从他的西装裤落在他的领口处,这人有些高,她微微仰着头才看见那处被她攥变形的领口。
而后,她看见他领口处崭露的好看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廿老,不介意傅某的不请自来吧?”
廿十廿仰着头牵扯伤口的疼,她不得不往下移动视线,却瞧见他衣角上有特别的银色暗纹,像是某种图案,团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来,倒不觉得突兀。
“先生。”
听见声音,廿十廿这才注意到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人,一身商务精英装扮,不同于那人,应该是他的助理之类的。
许仕从后面走上来,将一捧菊花递给了廿十廿身前的人。
许仕将花递给他,退回原位,想起他的说辞突然有点想笑,可职业素养让他忍住了。
那可是他的金主爸爸,不能笑。
他想起早前傅砚川在公司吩咐自己推掉了温哥华那边的一场重要的合作,在山脚下时又叫他开车去买束菊花,明显是特意赶来的,而现在那人却堂而皇之地说‘正好路过此地’。
作为他的助理,他可不记得松山墓园里有傅砚川的哪位长眠于此的长辈,那人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百年难以一遇。
傅砚川拿着花,冲这边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对着廿颐深的。
“不介意不介意,难得傅总有心了。”
廿十廿很少看见廿颐深这副模样,近乎谄媚讨好,廿家在北城算不得小家氏族,但北城确实很少有人会让他做到如此,她看着廿颐深的模样大概能猜到此人是北城首家——傅家的家主。
唯有大家之人,能让他做到如此的作低伏小的姿态。
还真让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