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雨打浮萍,很安静。
不过,相比之下,廿家那边就不太安生了。
廿博岑在雕花木椅一旁站着,揣着手,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廿家那些长辈一言不发的坐在高位之上,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廿颐深,今天这事儿,你们总归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吧!”廿博岑揣着手,目光向祠堂左侧上位的位置睇去,牌台上的烛火摇曳,廿弘博的脸色一点点的难看下去。
从松山墓园回来之后,廿家的佣人的风言风语到底是经不住传的。
廿弘博虽没出席沈池秋的葬礼,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今天在松山墓园里发生的事,他之前力推中举的将廿家执掌人位置让给廿颐深,没想到他竟然被廿十廿抖出来这么大的事儿,还惹上了北城矜贵,傅砚川。
“什么时候我堂堂廿家掌权人也论得到你们怀疑了?”廿颐深坐在木椅上,满脸威严,祠堂的门堪堪掩住,廿家的老家伙都来了。
“那日她出门就没有回来过,怎么会扯出这些事来。这,这根本就是廿十廿胡编乱造的!”
廿弘博算得上是廿家最有资格、最有权威的长辈了,他话一出,宋婉柔也不顾形态姿容,跪爬着就到了他的脚边,脸上的表情堪称一绝:“二伯,您是知道的,廿十廿一直以来就不喜欢廿家,尤其是不喜欢爸和我这个二婶的,她一直以为沈池秋的死是我们做的,她怎么可能不会恶意泼脏水给我们。”
“更何况,她的那些臭名声在北城难道还不够说明的嘛,廿十廿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廿家把她接回来,好吃好穿好住的供着,她却一直想要让廿家败落,就连顾蔷薇的那件事都是她干的好事。”
“如果不是她,宋衍怎么会一直打压我们廿家。”宋婉柔说的悲声泣下,梨花带泪的模样叫人觉得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廿博岑不是不知道他这位二婶的为人,他被接回廿家的这些年,他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厌恶,但是她对自己和母亲姐姐的态度,他一直是有所了解的。
不过,现下他是真的觉得她这般作态太令人作呕了:“宋婉柔,你他妈的找死!”
廿博岑本来双手环于胸前,他想起今天廿十廿在墓园说的那些话,神情近乎平静,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他是她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怎么会不知道廿十廿要有多么厌恶,多么绝望,才能将那些话说出来。
而他相信,那些话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博岑啊,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就这么包庇她啊,你可是廿家未来的掌权人,做事说话也得为了廿家考虑。”
宋婉柔往廿博岑的方向爬,又堪堪抓住廿博岑的裤脚,她望着廿博岑,他的面色已经是盛怒的边缘了。
如果,这次能将廿十廿和他一起搞掉,那她今天即便跪着又有何妨呢?
她的眸光微微一闪,没人看到她嘴角悄悄弯起的弧度。
后来廿博岑回忆起,只觉得当时宋婉柔是何其的会演,不当演员实在是太可惜了。
“二伯,廿十廿就是看着爸不让把沈池秋写进族谱里,才这么诬陷我们,她就是不想我们好过。”
宋婉柔还在哭哭啼啼的说着,廿博岑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的不可思议。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微微粗喘,他的心跳从急促变得缓慢,又从缓慢变得急促。
原来,母亲的离世还有这么大的内幕。
她嫁进廿家,可最后连名字都不能写进廿家族谱里,难怪,母亲会被葬在了松山墓园里。
他思绪渐渐清晰明朗起来,没被写进族谱的人,断然是不能进廿家墓园的。
“廿颐深!”
廿博岑在听到宋婉柔说起廿十廿时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他本来隐忍不发的怒气一下子爆发而出。
他今天刚从江城赶回来,母亲的突然离世本就叫他措手不及,悲痛万分了。
而今,宋婉柔的这一番话又叫他觉得震惊,此刻他的怒气更是再难以忍受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群人,每个人的眼神都淬着毒液、人面兽心,恨不得把廿十廿撕碎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一刻是这么厌恶廿家的这些人。
他怒吼出廿颐深的名字,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或许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不知道廿十廿是怎样面对这群人的,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在廿颐深和那群人反对将母亲写进族谱的时候,在母亲不能进廿家墓园的时候,亦或者是更早些他所不熟知的时候,她是如何面对的。
都怪他,他那时为什么会在江城,为什么没有在母亲和姐姐的身边。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母亲,她不配写进族谱,那我更不稀得当你们廿家的人!”
“博岑,可不能这样说啊,廿家小辈里就你一个男丁,怎么能当着祖宗的排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你大爷爷知道了,又不知道怎么惩罚你姐姐了。”
一旁上来劝的,正是廿景明的妻子,宋婉柔的妯娌,苏静。
她算是廿家唯一一个不同于他们的人。
苏静的身体不太好,结婚后和廿景明一直没要上孩子,廿博岑和廿十廿被接回廿家的时候,她待他们一直很好。
这也算是廿博岑在这个家里唯一不讨厌的人了。
苏静将廿博岑拉住,一旁的廿颐深脸色已经算不得好看了。
廿弘博和廿家的一群人出现在廿家祠堂就是因为今天廿十廿的事已经在质疑他了。
廿家本就注重这些家族名声,廿博岑再说这样的话,传出去,不知道又要被廿弘博和廿颐深怎样想法了。
虽说廿博岑作为廿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众人平常都尽量放任着他的作为,不敢说他什么。
但遇到关于家族声名荣誉的事,廿家这些老家伙怎么会轻易放过了,即便是不怪罪于廿博岑自己,也得将罪责一并撒在廿十廿的身上。
现在,显然宋婉柔刚刚的那席话已经彻底将今日下午的事全部推拖到廿十廿的身上了,什么苟且之事无非就是廿十廿心生不满随意拉扯的一件事。
他不能再将姐姐推到风尖浪口之上了。
廿博岑盯着宋婉柔,眸光像是要从她的身上扎出许多洞来。
他目光落在廿颐深身后的烛台上,祠堂的门微微开着,阴风灌进来,吹的烛火晃晃堪灭,他在很久以后开口,哞色一片深沉:“我真是太小瞧你们廿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