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喝酒,前世的我极其爱喝酒,不知道张尧的身体是如何构造的,恐怕是还不习惯酒精。菜不多,我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花生米,酱了牛肉,还一个我念念不忘的皮蛋豆腐。这恐怕是我活过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可我只吃了几口皮蛋豆腐,酒一杯接着一杯,鲜酿的白啤伴着沁口的麦芽香气,凉爽的气息奔着食道直往胃里钻,说不出的舒服,佳人在侧,我抬头看了看她,“噗嗤,还是不习惯你这个样子,少了点痞子气,太儒雅了。”
“哈哈,恐怕你就是喜欢坏人。”
“你总说自己是坏人,可是哪里坏呢?你就是太实在了,我见过你帮助过很多人,你还默默地捐款,如果说你的缺点,恐怕就是太嗜酒了。论人品,你肯定没问题,对我对孩子也很好,又孝顺,虽然你喜欢和妈顶嘴,但次数极少。工作上兢兢业业,工作的时候领导打电话你都不接,太自恋了,总觉得自己说的什么都对。哪怕是错了,自己觍着脸皮去承认,话又说的好听,说来说去让人心疼,都不忍心责怪你了。明明有一张好嘴,却总是用来说实话。你说你为什么想不开呢?”
我笑了笑,静静地听一呵说完这些话,以往我是很难这么安静听别人讲话的,总觉得是别人在浪费我的时间,其实是自己说话跳跃性太强,因为着急,总是忽略了前因,直接说结果,结果别人没明白,把自己急的恼怒,时常得罪人。
“大概十几岁,我就觉得活得没有意义了,我真的是个完美主义者,因为童年就是开端,已经被我毁了,我不允许我的生命里有缺憾。”
“断臂的维纳斯不是更美么?”
“可能美是有极限的,此时的断臂或许给她加了同情分,就好比有两个木桶分别代表美丽,同情,美丽是有极限的,水满了你只有往另一个木桶中装水,才能装更多地水,维纳斯恰似如此吧,很多人和物都是如此。”
“你说的——你说的故事总是那么浅显易懂,可你又是那么没有耐心,其实你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懂,我就是想故意气你,喜欢气你,好像只有看见你因为我的话生气,才觉得我真的在你心里——”一呵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看见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饭桌上。
“吃点吧。”我夹了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她凑过了嘴“我要你喂我。”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犹豫了下,妥协了,可肉快要放到她嘴里的时候,她转过头去,有那么十余秒,回过头时,泪痕再度挂在了脸颊。
她缓缓张开了口,我把肉递了上去,她吃的好慢好慢,让我仿佛觉得时间停止了。她用牙齿轻咬着那块牛肉,仿佛生怕咬坏了一样。
“回,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可能这样了?”
我沉默良久,“可以的吧,我不参加什么影了,我也不去探寻什么人生哲理,绝对正义了。”
“呵,你又撒谎,你那么爱出风头,小区居委会的大妈都认识你,你怎么——”
此时,我不想再说话了,我只想静静地,嗯,我亲吻了一呵,自己的妻子,没什么吧?我如是想着。思念,一种死而复生的彷如江河决堤的思念,似一只巨大的猛兽仿佛要将她吞噬,哪怕自己与她一起坠身于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伸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你的温度,只要鼻息所嗅的空气,还有你的味道,只要心之所念的地方,全部被你填满。我听不到一呵的呼吸,只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我不敢放松一点,仿佛一松手便再也无法相拥。就这样,我们不知亲吻了多久,放手时,彼此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她一把推开我的同时我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又放开。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前一秒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一秒的相忘江湖,一别两宽。从此世间再无林回,从此世间再无林回的妻子。斩情,斩情,虽说七日可断,此时方才一日。有些情,不在乎时间的长短,不在乎断与不断。
去看望孩子的路上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没有话语,没有接触,有的只是晚风拂面,青灯残影。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给孩子买了很多吃的,玩具。只是说是她爸爸的一位极好的朋友,好到那种可以替他去死的关系。走的时候,我给了一呵一张卡,人生就是这么滑稽。当你没钱的时候,绞尽脑汁也只是苟活,当我不想钱的时候,居然举手投足便可富甲天下,可是,连挚爱都失去了,那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意义。
在我们背对而别的时候,我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时光凝聚了一般,我推测着她的速度,心中纠结着,希望她快点消失变成一个小黑点,另一边又希望她就在我身后,我一回身,便可紧紧拥抱住她。我转头了,她面对着我,原来她早已回头“林回!保重。来生,忘川河等你!”
我忽地想起我给她讲的那个故事,我还没讲完,她便累的睡着了,家庭,孩子都是她在操劳。故事也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人与人不停的转世轮回,彼此相忘,喝了孟婆汤,彼此再无纠葛,前世再无牵挂,可是,就有那么一些人,心心念念的不能忘记彼此。那么,他只好投身到忘川河中,经历河水千年的冲刷,你在河中,看着你心念的人一世一世的轮回,你认得她,她却早已忘了你,就这样,熬过一千年,换来了与她相逢一世的机会,而终究能否再续前缘,只有鬼才特么的知道。
我有些悲伤,有些愤怒,有些不知所措,“忘川河中,不离不弃。”
天下起了雨,我在雨中,渐渐看不清她的身影,她在雨中,也无法捕捉我的样子。为什么悲伤的时候总会下起雨,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与浩瀚的宇宙相比,这情啊爱啊,只是一只蜉蝣的缩影,甚至更小,小到天界的神,冥界的神根本不屑在乎。”
“你回来了。”
“是的,小王爷。”
“以后,她是安全的吧?”
“是的吧,据说‘斩情丝’这把刀是天界的神器,传言姻缘由天宫的月老负责,但谁又知月老的过去?传言月老曾经爱上一位极美的女子,一年内却尝遍了酸甜苦辣,生离死别,那女子死后,跳入忘川河中,终年被河水浸泡,可是她的灵魂又极弱,月老终究没能陪她一起死,就这样,月老死的时候那个女子却被河水侵蚀的面目全非,即将魂飞魄散。月老痛苦不堪,愿用堕十八层地狱以换回女子灵魂,天界终是有人感动了,便答应了,从此人界便有了一个牵线的引路人,月老没有去十八层地狱,女子也转世投胎了,只因为有一把取自十八层地狱岩浆中黑铁铸造的‘斩情丝’。”
“月老真的忘记了那个女人?”
“也许吧。”
“张尧,你这知识面简直是——你在我眼里,就是神。”
“哈哈哈,小王爷见笑了,您是真不记得您当时的样子了,我也是从张氏祖上收藏的一些古籍中看过只言片语,那真是天地动,鬼神惊。”
“你们确定我就是?我真的是不觉得,我怀疑你们搞错了。”
“哈哈哈,不会的,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