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八年元月十一日,遵化北郊,三更时分。
这天天气特别寒冷,半夜又刮起了白毛风,强劲的朔风夹杂着冰雪能瞬间让一个防护不足的人失温冻死。这是种能杀人的天气,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躲避风雪,等天气好转了再出门。然而,就在这种天气里,就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在山间行进,无声无息。他们手脚都裹着麻布,人人嘴里都叼着木棍,马也戴上了笼头,马蹄上包着绒布,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声,各级官长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不断用眼神敦促队伍前进,士兵们把狼牙箭搭在弦上,准备随时给冲出来阻拦的敌人致命一击,阿哈和降兵也各持利刃在手,随时准备与扑上来的敌人展开生死搏斗。这是一支死中求生的队伍,他们用意志和纪律把暗夜,严寒和风雪变成了盟友,借着它们的掩护逃出了包围圈。
......
时至正午,天气转晴,探子报称北门虚掩,城头敌人一动不动,视似假人。祖大寿拥被高眠,得到探子急报才知道敌人已遁逃,他心知不好,立刻点起兵马直追。
祖大寿部众虽多,可莽莽群山,一个山头放一个人,他的兵也不够放的,旷野无限,叫他哪里去找。祖大寿无奈只好将骑兵分成五十人一队,备好焰火各自寻找敌人,及时示警。自己则带着步兵向北搜索蛛丝马迹前进。
一支明军骑兵在雪原奔驰,机缘巧合衔尾追上了金兵。只是金兵向来进退有据,对此早有准备,阿敏亲自率领精锐护军断后,早望见明军前来。步兵伏于雪中,等明军骑兵冲进伏击阵地后一声梆子响突然暴起,一阵连珠箭发,打头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后面骑兵见有埋伏,惊得勒住马匹试图回转,这时侧后方又冲出金骑如风驰电掣截住了后路,一阵马撞箭射刀砍,当即将这股明军截住不放。
明军队长毫无畏惧,摇旗呐喊,呼吁坚守。见形势危急,他一箭射向想接近自己的金骑,利箭从敌人眉心射入,贯盔而出,敌人哼都哼不出来便倒栽下马。队长左右急开弓,将其身后两骑射落马下,周边明军为之士气一振,以其为核心大呼迎敌。队长得到战友掩护,待要取出烟火示警,不料阿敏率十余骑伏身于马腹突至,驰至近旁时突施响箭,其随从跟着攒射。队长身中七箭,不屈而死,手中焰火尚不及点燃,身边明军也被射倒。旁边一兵士见队长倒地,抢步上前,不避箭矢,一心拼命敲打火镰点火,怎奈天寒地冻,手足不灵,来不及点燃便背后中箭而死。其余明军见状乱了方寸,各自为战,还有落荒而逃的,终被两股金兵夹击歼灭。
从两军见面到战斗结束,时长不过一刻钟。真实的战斗有如高手比武,短时间便可决出生死。
将入阵明军消灭殆尽后,阿敏望着不远处的大旗冷笑道:“祖大疯子,你想擒住我还嫩点!”
说罢阿敏命令一兵将烟火带至远方点燃,然后用雪掩埋尸体,率军扬长而去,尾后还留人清扫痕迹。祖大寿大军自然扑了个空。然而他在群山里转悠一整天后,不见金兵踪迹,又怕受到金兵伏击,祖大寿终于跟丢了,他只好停下队伍让探马四处寻找再说。打探良久,探马只回来一块木片,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诸官免送”
......
祖大寿悻悻回到遵化,孙承宗上前迎接,开口就问:“怎么样?抓到阿敏没有?”
“回督师阁老,阿敏太狡猾,山路也太崎岖,让他溜了。”祖大寿答道。
“这...可曾有所斩获?”孙问。
“敌人拼死抵抗,我带兵奋勇冲杀,终获胜利,斩获二十一级。”祖答。
孙有些郁闷,战果是如此的小,他先让祖大寿回营,又去检查首级,发现其中新剃头的居多,二鞑子多,真鞑就几个,还有些模糊不清的,不免更为郁闷。马世龙追击回来,也是无功而返。孙承宗甚以为憾,每逢回忆此事,他总说当初四面齐攻,鞑子必然挡不住;要是四面不攻,掘长壕亦可困住建虏,凭饥饿建虏必降。两者皆可获全胜,怎会拘泥兵书,仅获四百级加一空城乎?
遵化之役最后以阿敏遁逃,明军收复空城结束。此役关宁军以十比一的绝对优势,前后仅获得首级四百余,但“赶出境外,便算盗平”,也能奏称大捷,世人甚为不平,作诗讽之曰:“
宁远城头红衣炮
势大力沉轰虏逃
逃去觉华屠万人
二百首级不嫌少
五万大军围遵化
围三阙一循兵法
建虏宵遁无处寻
四百首级也勘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