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屏风后是氤氲的雾气,我轻轻落地,几乎轻不可闻的越过屏风,手执弯刀,抵在房内这人的脖颈。
“你……”好听的男声,只是语气带了丝讶然。
我好奇地看去,确定以往十六年人生中从未见过他,真不知他的这声讶然从何而来。忽的,视线一低,向来漠然的脸上浮起许久不曾有过的红意,然只一瞬。
我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冷声道:“刀剑不长眼,公子莫乱动,小心被割了喉咙。”
闻言,这人没有再说话。
我空出的手一把扯过屏风上的衣服,盖在浴桶上,险险遮挡住我低头便可以看到的物什。
再度抬眼,他的视线同我对上,所幸我带了假面,他看不到我脸上的热意。
我没有移开视线,反迎上去细细打量着他。
这男子生得极好,至少是目前为止,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半倚着浴桶,剑眉星目,英挺鼻梁,薄唇微抿,浴盆里氤氲的雾气,一头乌发沾了湿气披散开来。
如此这般赤身裸体敞露在陌生女子面前,脖上是危险的尖刀,却也毫不畏惧,只定定的盯着我人/皮/面/具下,露出来的一双真眼。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而后有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公子,属下奉命追查刺客,不知公子有无瞧见可疑人等。”
我压紧了弯刀,凑近他耳边,“不想死的话,就说你已经睡下了,没有看见可疑人等。”
那人微一点头,顺着我的话照说了一遍。门外之人随即连连致歉,不过片刻,便已消散干净,走道静得连半点呼吸声也无。
想必这男子身份十分尊贵,为免再生是端,我扯开覆盖在浴桶上的衣衫,目不斜视地点了他周身几大穴位,收回弯刀,趁着夜色翻窗而去。
此番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柳如是不但没有取笑,反而赞我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我没有同他提起浴桶里的男子。
翌日,户部尚书李自成夜中于自家书房遭人暗杀的消息传遍四国,而我这个刺客正悠闲的坐在院中与柳如是杀棋。
柳如是与我的名字很像,年龄也相差无几,可他却并非我的哥哥或弟弟,相反,他算得上是我的恩师。
三年前,德公公为我挡下那一箭,我仓惶逃开最终跌入一个山洞,是山上猎户为捕捉动物而布的陷阱。所幸陷阱只是一个深洞,底下并无尖刀利刃。
我在洞里昏迷了一夜,大雨倾盆,洞里的积水伴着泥土漫上我的腿,柳如是救我出来时,我已经是半个泥人了。
我没有死。他向我表明了身份,我自愿加入暗卫,代价是蛰伏三年后,我作为进贡的美人去接近秦国太子秦珂,跟随左右收集情报,趁机夺取他的性命,而我能得到的便是……秦国王上秦衍的狗命。
“啊!”一声尖叫将我从沉思中唤醒,入眼便是丫鬟匐跪在地上,脸色发白,连连说道:“小兰不是故意的打烂茶碗的,姑娘饶命。”
马车正在行驶。
从燕地至咸阳,接连半个月都在赶路,我本就疲惫,见浑身上下并未刺伤,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我困了,你收拾一下便好。”话毕,我便拢了拢毛毡,闭目休息。
再度醒来,天色渐晚。
我掀开帘子,冷风灌进来,刚睡醒的身子直打了个哆嗦,小兰贴心的递了一个汤婆过来。
我伸手接过,随意问道:“现到何处了?”
“回姑娘,已到咸阳,马上就要进城了。”声音透露着丝丝喜悦。
“进城……”我轻声重复了一遍
“姑娘可是在担心进了宫不受宠?”
我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可手指还是不由抠进了指甲,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
“姑娘不必担心,您生的如此美貌,性格又好……”
我摇着头笑了一下,没有回她的话,伸手掀开侧边的帘子,风再度灌了进来,将帘子的边絮刮得呼呼作响,还伴随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而我的视线却只停留在城门上方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上。
咸阳。
心底的恨意却越发抑制不住的翻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