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岳城有内外城之分,中间虽无墙篱之隔,但却等阶分明。内城多为达官显贵,商贾甲绅的居所,外城则五花八门,各行各业在这里混然杂居。
作为城主,宋钧儒很清楚,以天岳城此时的军力,根本无法消灭城内所有尸族怪物,所以他的命令是率先驱离内城尸族,而后逐步肃清整个天岳。
以往和平时期,阶层分化尚不明显,但此时,地位的高下之别,一眼可知。
养兵是个烧钱的活计,天岳境内黎民足有三千万,但也只有不到五万的常备军力,且半数布置在边界用以防备邻邦侵袭。
沧澜联邦时期,各地城池为守卫州界的要塞输送出兵力时,还偶有掺杂。但如今,这些甲士作为天岳城驻军,人员可谓百里挑一,装备更是精良。
一位位甲士面色冷峻,身材健硕气血澎湃,听完军令,齐声言诺。旋即分散开来,宛若钢铁洪流般朝四个方向涌去。
千载之前,经年的战争让古衡世界军队战法极为完备,沧澜军制五人为一伍,作战中以五人为基本作战单位,可发挥出军队作战的最大战斗力。
此时,一伯甲士站在一处庭院门外,伯长身侧趴伏着一只周身毛色纯黑,爪趾间夹杂着一缕缕银白的大狗,大狗对着庭院狂啸不止,吼声如同雷鸣,震耳发聩。
此犬种名为雷鸣犬,传闻其乃是远古传说中雷霆巨兽的血脉后裔,其血纯阳,对血腥阴煞之气极为敏感。
伯长低头看了看,转头对一名伍长命令道:“这里交给你了,全力肃清里面的尸族,再不济也要将其驱逐出来。”说完带着其余甲士朝另一处庭院走去。
伍长对另外四名甲士点了点头,一人见状持盾上前,立在伍长身侧,剩余三人也紧握战矛凝神戒备。
伍长屏息静气,旋即一脚踹在大门上,咔嚓一声,木质的门栓应声而断,五人身形一晃进入了大门,在庭院内迅速结阵。
大门正前方是一座立在水池中的黄石,其上书写‘怡红快绿’四字,只是如今已是寒冬,水池旁的花木早已凋零。
庭院内庭阁耸立游廊蜿蜒,与院中甬路相衔,使得整个院落颇为清雅,这乃是天岳城极为寻常的富商居所。
但此时,本应颇为热闹的庭院却极为安静,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给整个庭院带来了一丝晦暗和诡异。
五位甲士不敢大意,结阵缓缓前行,在路过一处朝阳院落时,几人抬头,看到了一位锦衣少年趴在小楼窗前,探头向外观望。
少年面冠如玉,眼若星辰,剑眉入鬓,长相极为俊俏,但此时却有些慌乱。而其在看到几位甲士时,惶恐的眼中霎时出现了一丝欣喜。
少年对甲士前方的阁楼指指点点,但见张口,却不见出声,显然是害怕极了。
纵然如此,伍长还是看懂了少年的意图,挥手示意他退回房间,而后五人朝着那处阴煞汇聚之地奔去。
越接近少年所指的背阴楼阁,环境中的凶厉暴虐之感就越发清晰,散落在路边的断肢残躯,以及汇聚成洼的血迹也越发让人胆寒。
终于,五人停在了楼阁前,感官最为敏锐的伍长,甚至能够听到了阁楼里尸族深沉阴厉的喘息声。
伍长对身后一人微微颔首,那人从腰间箭囊中抽出了一根镌刻着紫金铭文的木箭,将硕大的牛角弓拉成了满月,朝楼阁半开的房门射去。
紫金木箭钉在阁楼木门上方的瞬间,箭头处忽然光芒大盛,一股至阳至刚的能量爆射而出,弥漫了整个楼阁,让原本阴晦的楼阁一下变得明朗起来。
而隐藏在楼阁中的十数只尸族怪物,却如同被浇了满身热油一般,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声,自楼阁底层一跃而出,朝五人扑来。
五位甲士丝毫不惧,泛着幽光的长矛两两一排,宛若波浪一般滚滚向前,轻易便将最前方的两只怪物戳翻在地,其余怪物更是难近其身。
不多时,立在曦和大日下的众多怪物,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不适感,其枯败苍白的肌肤隐隐生出了一块块的黑斑,似乎在进一步腐化溃烂。
这时,一只格外强壮的怪物忽然仰天厉吼,转身钻入了楼阁的阴影处,向外遁逃,其余尸族也放弃了眼前的血食,追随而去。
五人收矛紧追不舍,而在众多怪物越出这座宅院后,伍长挥手阻止道:“我们的军令是驱逐这座住宅的尸族,既然其已经逃出,就不必再追了。”
说完,便折返了回去。
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富态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男子穿着墨色缎子衣袍,袍内露出了银色镂空轻语花的镶边,身侧跟着那位俊俏少年。
中年男子也不顾五人满身的煞气和甲胄上的乌黑血迹,上前握住伍长的手道:“多谢将军相救,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说着将一个锦袋递给了伍长。
锦袋入手略沉,伍长眉毛顿时一挑,暗道好大气的手笔,里面的沧澜金币足足抵得上自己一年的俸禄。
伍长想到了门匾上的何府二字,轻笑一声道:“何员外您太客气了,我们也是奉命而来。还请何员外配合我等,清点府上人数,以免再有差池。”
这一幕发生在内城的各个院落,被驱离的尸族越来越多,且逐渐汇聚,在街上手持烈阳符甲士的驱赶下,最终朝外城狂涌而去。
黄凤鸣的住处乃是监造司分配的独栋小楼,早已破败不堪,否则也轮不上他一个新人。但现实就是这样,别人看不上的,而你却没得选。
小楼坐北朝南,位于天岳城四横四纵主干道之一玄庭外街出城的边缘,距其供职的监造司有一刻钟的车程,这也是黄凤鸣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正午时分,明媚的阳光透进窗户,暖洋洋的感觉让近乎沉眠的黄凤鸣悠悠转醒,睁开眼眸后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四下打量。
黄凤鸣昨夜牵引灵机消耗了大量灵识,及至清晨,楼外的脚步声远去,其紧绷的心神骤然放松,旋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拉开窗户,探头看向楼外,随着赤轮骄阳的升起,阳光变得越发明媚,楼下不远处那一片片触目惊心近乎黑色的血迹,还有不远处血肉模糊的尸体,也越发让人胆寒。
黄凤鸣目光幽幽,他不知晓,如此恐怖的异状,只是发生在此处,还是全城皆是如此。但他知道,这栋小楼已不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
而若全城皆是如此,那这里恐怕等不到救援。
黄凤鸣在监造司厮混了一年之久,天岳城兵力的多寡,他大概能猜的到。那不足万人的甲士,做不到对整个天岳城的救援,尤其,这里还是少有人问津的平民区。
可他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并无安全去处,如今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黄凤鸣能够猜到,这里将无人前来救援,但他绝想不到,天岳城会将那些噬人血肉的可怕怪物驱离内城,任其向外城扩散。
此刻,内城中的数以万计的尸族开始沿着四横四纵八条道路向外城奔逃,其庞大的阵势让追击的甲士望而却步。
而随着汹涌的尸潮逐步扩散,越来越多的尸族加入其中,最终汇成十几股奔腾的湍流,将沿途的生灵吞噬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