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白可添突然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起来!
寸步难行。
嗯?
不好!腿已经不听使唤!
“客气菌?”
他心跳加快。
“客气菌?”
眼睛里没有反应。
突然,他的两条腿开始自己走路!完全不受白可添的意念指挥!
白可添被迫转身,往急诊大厅里走去。
他无助地看着周围的人。他想喊,可是怎么喊?喊什么?
“救命啊!我在走不是自己选择的路啊!”
有用吗?很多人还走投无路呢!
“救命啊!我的腿不听使唤了啊!”
神经病!你不是好好地在走路呢吗?
还不如……
对!这些臭不要脸的细菌,看到底谁怕谁?!
他干脆放松了意念,让两条腿自在地往前走。
还挺省力。
他想起客气菌曾经说过,自己的死亡将意味着小的们一起死。
所以他还算有点底气。
就是不希望太吓人——他最怕的就是那种可能死可能不死或者知道要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状态。
他确定带头菌只是想吓唬一下自己而已。
好吧,互相伤害啊!
有本事弄死自己,一了百了。就在这急诊室里!就在这抢救床上!如何?
两条腿并没有停,而是直接上了楼梯。
好么!居然知道自己喜欢爬楼梯。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开始紧张起来——这是要往楼上带啊?难道……
“客气菌?”
没反应。
他害怕了。
楼梯上一个人也没有。
“哐!哐!哐!哐!”只有他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二楼,然后,三楼。
还要爬!
这是要把自己带上天台的节奏啊!
他试图拉住扶手。
但没用——两只胳膊也已经被控制。
就像他自己说的,除了最后的绿洲——中枢神经系统外,自己的整个身子已经都是他们的了。
嗯?中枢神经系统?也许自己可以利用脑子强迫骨骼肌停止运动?
他干脆闭起眼睛开始用意念控制——
求求你!皮质脊髓束!从大脑皮质的中央前回运动区开始,用力!用力!然后到了同侧内囊……用力!用力!到延髓……用力!用力形成锥体,用力!用力交叉到对侧,用力!用力形成皮质脊髓侧束。好!用力!继续!用力在脊髓外侧索下行,好!终于到了前角运动神经元!用力!用力!继续!发出周围神经奔向肌肉啊!快啊!乙酰胆碱给力啊!分泌啊!身子马上要到天台了啊!说好的皮质脊髓束能支配骨骼肌的随意运动的呢?明明是随意运动啊!现在不随意了啊!不是说好的吗?自己还花大力气背了的虽然考试考砸了但自己的确是通宵背了的啊!现在怎么都不管用了啊!天理何在!
念大学的时候考试考不出,现在脑子却异常清晰地描绘出大脑指挥下肢骨骼肌随意运动的路线图。真是拜细菌所赐啊!知识点回光返照!
他想喊。但是,喉咙已经被控制了,喊不出。
“哐!哐!哐!哐!”
到了。五楼的天台。
六年前,还是在急诊科实习轮转的时候。有一次值夜班,自己就曾经摸到这个天台上来。
是和马小薇?还是……
他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他知道,这个天台的确是可以自由上下的。
现在,六年后,他又来了。
不,是被自己的腿带来的。
还在走!还在往天台边缘走过去!
“客气菌!”
声带也麻痹了,没发声,只有一股气从喉咙里鼓出来。
他估计走到最边缘的时候一定会停下来,然后带头菌会和他谈判。
不会直接走下去吧?啊?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真让自己死!这样对大家没好处啊!
他突然想猛击自己的脑袋造成瘫痪。至少比摔得粉身碎骨好看吧?
但是,不可能。
双手早就不听他的了。
只恨没早得帕金森病。否则至少弄个肌肉震颤加上僵硬、小碎步和舞蹈性动作也比如此潇洒地直直走向天台外有更多的机会止步吧?
到了到了到了!
双脚已经站在天台最边缘!
他最后试着喊叫,但,失败。
声带根本不动!
他感觉腿发软。但是没有软——肌肉紧紧地绷着呢,维持着平衡。
倒也不用自己费心。
自主平衡。小的们还真行!
带头菌!出来呀!不是要谈的吗?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右腿往前一跨——
“啊——!”无声!
难道没有谈判直接跳楼!
不按常规出牌啊带头菌!
失重!
直直地往下掉!
没有想象中的谈判!直接跳楼!
带头菌真狠!
白可添能做的唯一的一个动作就是——怒目圆睁!
他看见五楼的窗户里一个女医生在练八段锦。
……
他看见四楼的窗户里医生在一边看教科书一边拔鱼刺。
……
他看见三楼的窗户里是兔耳朵曾经躺过的那张病床被罩起来用紫外线消毒。
……
他看见二楼的窗户里医生在愁眉苦脸地用试纸检查尿液。
……
他看见一楼的窗子里……
是兔耳朵!
她躺在窄小的推车上,整个身子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两只兔耳朵,无力地垂在推车的一头。
“老化要为你……报仇!”
经过一楼停尸间窗外的时候白可添默默地在心里发下了毒誓。
同时,他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气流从排气扇里吹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甚至感觉到鼻子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最后,根据自由落体定律,白可添的身子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呱唧!”
撞击地面的时候居然发出了这种弱弱的声响。
虽然靠近窗下的只是一块用作绿化的泥地,但从五楼天台自由落体的65公斤重物,说什么也应该气势磅礴地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吧?
“呱唧”?
貌似是落在了一块海绵上哩。
不过白可添是没有机会投诉了。他已经呈卍字形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
不知过了多久。
……
“哎?这里怎么躺了个人?”
“啊呀!不会是病人跳楼了吧?快过去看看!”
……
“嗯?这姿势……要说跳楼,身子骨还是好好的。但要说不是跳楼,这整个身子都陷进泥里去了,地都凹进去那么多,怎么可能?”
“神态还挺正常,好像睡着了一样。奇怪!”
“报警?还是直接把他给拖出来?”
“得先弄明白是死是活。去,摸摸他的脉。”
“我去?”
“啊。怎么?”
……
“行了,人是热的。把他拖出来吧!”
“你到底摸没摸脉啊还人是活的?”
“我都说人是热的啦!”
“可人刚死的时候也是热的啊!”
“啊!他动了!哦哟妈!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
“快!被其他人看见就糟了。一起把他拖出来!”
“你用点力啊!”
“我……我都……妈的,咋就拖不动哩?”
“奇怪。好像他身子底下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到他身子底下用手摸摸。”
“我去?”
“啊。怎么?”
……
“不好了。他身子底下和地粘得死死的,好像长在地里一样。”
“怎么可能!”
“你自己去摸。”
……
“喊挖土机过来。”
“得送急诊啊!”
“那不也得先挖出来吗?快,工地那儿正好有一台挖土机。”
“我去?”
“啊。怎么?”
……
“哇塞!见过各种各样的车子送病人来急诊,还头一次看见挖土机送病人来的呢!”
“哦哟天啊!这一大挖斗的土可怎么办?”
“把挖斗里面的人抬出来不就行了?管土干吗?”
“抬了啊!那人不是和土粘一起根本分不开吗要不然怎么会用挖土机送来?”
“这……”
……
白可添感觉眼睛里一亮。
“主人!”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无影灯。他想转动脖子,可是失败了。
“我……还……活着?”
声带可以振动。
一个戴着手术帽和口罩的脑袋凑到了他的眼前,拿小手电射了一下他的双眼然后就迅速移开了。
他听见有人喊。
“醒了醒了醒了!没事了,把他和石头切开然后洗弄干净就行。”
“你说得轻巧!整个后背屁股和大腿都长在这么大一块石头上,怎么弄啊?喂!骨科来了没有?什么?他们的锯子不够大?好吧,给消防队打个电话。快!”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客气菌?”
“主人!”
“我怎么……怎么感觉不是躺在手术台上啊?怎么不稳当啊?”
“您躺在大石头上面,主人,而大石头是搁在地上的,摇晃,所以您感觉不稳当。”
“冷……”
“因为您的衣服都被剪掉了,主人。”
“几点了?我得去和麦克罗吃饭了。”
“您同意了?”
“我又没说不同意。”
“好极了!时间还来得及,主人。”
“谁买单?”
“哎?”
“我和麦克罗吃饭,谁……谁买单?”
“据我分析,主人,将会由除了您和麦克罗医生之外的第三个人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