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在附属医院对面一家饭馆的楼上包间里，白可添一个人坐着。
一进门他就让人搬来了一张靠背特别厚软的椅子，还在椅背上搭了厚厚一叠毛巾，然后才敢坐下去。
他背上还有一层石灰岩。
当时消防队里有一个专家，一看就说粘在白可添背上的是石灰岩，可以溶解于强硫酸。评估下来白可添还能滋润地活上不少年头，专家就果断地放弃了用强硫酸的计划，说只能把石灰岩从他背上敲下来了。
躺在石头上的白可添听到浓硫酸三个字，吓得瑟瑟发抖惊出一身冷汗。
石头和皮肤之间死死地粘在一起，像被焊住了一样，连专家都搞不懂。
“哎唉！真是奇怪。这是咋弄的？人肉长到石头里边去了？还是石头长到人肉里边去了？”
没办法，只能让薄薄一层石头留在皮肤上，否则得剥皮。
“让你老婆天天往你背上泼醋啦！可以溶解石灰石，理论上。”消防专家最后拍着白可添的背给了建议。“你到底是怎么嵌进地里去的还嵌得那么深？”
“我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没想到吧？啊哈哈哈哈！”
白可添扔下消防队长扬长而去。
……
他小心地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嗯，还行，至少不疼。
服务员来了。
“白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白可添马上站起身来。
谁？麦克罗，还是，马小薇？
他请了马小薇。不是知道自己欠着她的人情，而是怕麦克罗一口拒绝所以……
麦克罗和马小薇双双出现在门口。
妥了。
他们两个貌似正在说一件有趣的事情，看也不看白可添一眼就径直走进来坐下了。
“挖土机送来的病人？真是新鲜！”麦克罗大呼小叫着拿起菜单。
马小薇脱下外衣扔给了服务员。
“我正好在急诊。你猜怎么着？好几个人只能用一张大床单把人和石头裹在一起才能勉强搬到抢救室里去！然后因为没办法搬到手术台上只能扔在地上。哈哈哈哈！”
“哎，有没有照片？”
“没有拍。当时我带着手套呢，没拍。再说拍病人也不好。”
“后来呢？”
“后来他们喊来了消防队。没过一会儿抢救室里就传出了叮铃当啷敲石头的声音。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这怎么又要装修了啊？”
“哈哈哈哈！是什么石头啊还能和皮肤粘在一起？”
“听说是石灰岩。”
此言一出，麦克罗顿时傻眼。
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没有逃过白可添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马小薇。
“你说什么？石灰石？”
“是啊！你紧张什么？石灰石么到处都有的呀。”
麦克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眨了眨眼睛。
“哦，石灰石不稀奇。那什么，点菜吧？”
马小薇一愣。
“白可添呢？”
她环顾包房，最后在门口发现了站着的白可添。
“喂！白可添你过来呀。我怎么刚才没看见你？哎唉！你换了一身衣服啊？刚才看见你不是这样的啊！哦，是为了见麦老师特地换的吧？哈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快！麦老师都等不及要点菜了。”
白可添慢慢地移步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
“是你请客？”
麦克罗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小薇。
“嗨！谁请都一样。点菜！”马小薇打起了马虎眼。
白可添伸出手去，悄悄地摸了一下马小薇的手。忙着点菜的麦克罗并没有看见。
她一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白可添。
“你干嘛？”她的声音这才好听起来。
“今晚你可以喝酒。”白可添这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今晚的策略是把麦克罗灌醉。所以刚才白可添已经把酒精菌送到了马小薇的手上。
……
半小时后，麦克罗已经喝得飞上了天。
“小薇，你怎么这么能喝呢？以前……以前从没……看见你这样……”
马小薇开心得不行，一个劲地给麦克罗倒酒。
“嗨！麦老师面子大么。我们科室评审的事还请麦老师多多关照哟！”
“好说！院内感染这一块，我帮你搞定！”
“太好了！来，我们……”马小薇突然看向白可添，“和白可添一起喝一杯？”
“白可添？他在哪？我正要……正要找他……找他呢！”
马小薇给白可添倒满了酒。
“快！”她示意他给麦克罗敬酒。
“来！老麦！我们……”白可添站起来走到麦克罗身边，“聊聊古菌吧！”
眼睛里一亮！
“主人！您说得太露骨了！”
麦克罗空洞地瞪着他。
“什么古菌？喝一杯呀先！”马小薇鼓动着。
“刚才我在微生物所听麦老师讲了一课，受益匪浅。小薇你也许不知道，我们麦老师早就对研究细菌不感兴趣了。”
“哎？那他研究什么？”
“研究古菌。那可是比细菌诡异得多，黑暗得多的世界啊！因为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多少人真正研究过古菌。而我们的麦老师，却异军突起，认准了这个冷门的生物域，想要大干一场呢！”
麦克罗突然拍案而起！
“你够了没有！”
他一抬手把满满一杯红酒全部泼在了白可添的脸上。
白可添闭起双眼，感受着红酒正顺着脖子慢慢流向后背。
一秒，两秒，三秒……
“哧哇！”
一股白烟，从他脖子后面冉冉升起！
“哈哈哈哈！”他猛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两双诧异的眼睛。
“好酒！”他喊道，抬手就喝了一口。
“你……怎么冒烟了？”马小薇指着白烟消失的空中。
“耍个把戏逗逗麦老师，想让他开心开心。”
“你们两个干嘛啊！难得老同学聚一聚的。”
白可添伸手制止了要站起身来的马小薇。
“小薇你不知道，麦老师心里苦得很，没有人倾述！古菌也不鸟他，他真的好想哭！”
此话一出，果然——
“呜哇……啊啊啊……”
服务员开门进来。白可添马上示意她出去，把门关好。
“啊啊啊啊……哈啊啊啊……”
麦克罗一边哭一边低着头慢慢坐了下来。他用手敲击着桌子——哐！哐！哐！
“太难了！太难了！培养不出啊！”他抽泣着说。
“说难也不难。”白可添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要不，地底下的石灰岩里怎么就藏着那么多的古菌呢？麦老师不会知道吧？”
麦克罗一下子止住了哭泣。他抬起头来给自己斟满了红酒，喝了一口。
“说吧，你要干吗。”
马小薇睁大了眼睛听着两个男人说奇怪的话。
“刚才马小薇说的那个被推土机送来的奇怪病人，麦老师想说点什么吗？为什么你一听到石灰石三个字脸色都变了？你在实验室里苦苦培养不出来的东西，却在离你不远的地下一块大石头里大量地存在着。你是不是害怕了？在自己的医院里，离开自己的实验室咫尺之遥，怎么会突然出现那样一群不可能在正常世界里存在的小东西呢？”
“你知道？”
“我能帮你。”
白可添端着酒杯向麦克罗伸了过去。
麦克罗犹豫着，然后也端起酒杯伸了过去。
“叮！”地一声，两个男人各自喝了一口。
……
马小薇已经独自喝了半个小时闷酒了。
那两个男人还背对着她肩并肩地坐着，说悄悄话。
她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喝也喝不醉的？
脑子里冰雪清灵，喝这酒比喝水还舒服。
好吧！不管那些臭男人了，继续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