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陆陆续续的学生们开始返校了。
有家长赶着马车送的,有自己骑着自行车来的,也有几个孩子搭伙不行走来的。他们平均每人都带着两包行李,装的鼓鼓囊囊的,绝大多数都是干粮,一时之间,校园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像赶集一样,好不热闹。
晚上,祁向东在学生宿舍里转了一圈,绝大多数的孩子都回来了,他发现只有冯伟伟没有来,本来,上学期他就想和冯伟伟再认真的谈一次话,因为他发现付晓晨挨打的事和冯伟伟是脱不了关系的,但因为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正赶上期末就把这事给搁浅了。
今天见他没有来,祁向东隐隐的觉得这个苦逼的孩子该不会是不念了吧。
果然被祁向东猜中了,第二天冯伟伟依然没有来。
祁向东决定必须要去一趟冯伟伟家了。吃过中午饭,他骑着自行车就往回走。冯伟伟所在的村叫小东沟村距离祁向东家所在的陶然沟村只有三四里的路程,但中间经过一条沟,这条沟每年的夏秋季雨旺的时候都会有洪水经过,沟的上面就是小东坡村。人家都在半山腰上住,进一次村就像走一回盘山公路一样,挺费劲儿的。
向东先回了一趟家,坐了不到十分钟,就出发了。
村子在半山腰上,不能骑自行车,向东只好步行向小东沟走去,路上的积雪不是很多,向阳的地方已经开始融化,雪踩在脚下感觉有些粘粘的。
村子本不大,随便一问就找到了冯伟伟的家,而当走到冯伟伟的家的门口时,向东傻眼了。
院子里赫然停放着一具白花花的棺材,阴森森的感觉就像看见了树林子里的新坟一样,祁向东有点来的后悔但总算明白原来是他家里出事了,难怪冯伟伟没有来上学,一定是他的父亲,一个常年的肺心病患者。
有句俗话说:河开河冻,气短的要命,正应了这句话,在这个冰雪消融的季节,他再也不用张着嘴喘气了。
家里人大概是发现了祁向东的到来,祁向东正准备走,家里的门开了,冯伟伟一路小跑的跑到门外。
“是你的父亲吗?”祁向东问。
“嗯。”冯伟伟低着头,眼里分明已蓄满眼泪,他却硬撑着,不想在老师的面前哭。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哦,那你先回去吧,等把你父亲打发了,一定要来上学。”
“祁老师,我,我可能上不了学了。”冯伟伟说着话嘴唇哆嗦了几下,小声的哽咽着,他的头低得更低了。
“为什么?”
“家里没钱。”
“你先跟家里人处理你父亲的事情,不要考虑别的,等礼拜天你要是没事,到我家去一趟,我再和你好好的商量,现在先什么也不要想。”
“嗯。”冯伟伟用手擦了擦眼睛,抬头看了一眼祁老师,渴望的眼神里充满期待与信任。
祁向东拍了拍冯伟伟的肩,说:“记住,去吧。”望着冯伟伟瘦弱的背影,祁向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麻绳总是爱往细处断。
回家的路上,向东的心情始终很糟,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始终在堵在胸口,压抑着。
一个家庭生生的被一个病人给拖垮了,但失去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病人,这个家庭也就没了,两个大一点的还好,冯伟伟却自此有可能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了,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就像一朵待开的花,还没有开,就要凋谢了,真是可惜了,可那样的家庭,能怎么办呢。
向东怀着无限惋惜的心情往回家走,太阳已经接近西山顶,天空大地之间铺满了金黄,恰如一片金灿灿的希望,人生是何其的短暂,如果连最基本的希望都没有了,一生不就等于白来这世界走一趟,那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应该像朝阳一样,冉冉升起,且熠熠生辉,也应该像这眼前的金灿灿的希望一样,铺满在他人生的道路上。
可是,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不能放弃,祁向东默默的对自己说。
学校是回不去了,只好在家里住一晚上。
晚上,他们躺在被窝里闲话着家长里短,妈妈说:“昨天,丽红和她妈到她姨家那边去相亲去了,这回大概能成。”
“妈,以后别管人家的闲事,二哥,今天我去的那个学生家特别的穷,那孩子可能上不了学了,他家其实还有两个儿子呢,二哥你能不能给他带走一个,领着他也挣点儿钱,帮一下那个家庭,我好想让冯伟伟继续上学。”
“你以为别人家的哥哥都能像你二哥一样呢。”父亲还不等二哥说话就先接了嘴。向东听出来了,父亲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放心吧,爸爸,你儿子不会没有良心的。”向东赶紧的先让父亲把心放在肚子里。
“我带他可以,那也得人家待要受呢。”二哥似乎有点不太愿意。
“二哥,等礼拜天,那孩子来了,和他说说,如果他们愿意,你一定得帮一忙。”向东几乎是在求二哥。
“也行,做好事希望有好报吧。”二哥头枕着双手,笑了。
母亲为了省电,息了灯。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黑夜一样和隆冬季节一样也是相当漫长的。老年人觉少,习惯了在黑夜里睁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屋顶,其实,暗夜是可以适应的,不大一会儿他们就像是在白天一样,可以看见房顶上的任何东西。
母亲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聊。
同时黑暗的环境也容易使人的大脑处于混沌之中,它们总是错误的认为,该休息了,于是就提前把人的抑制系统启动,使人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然后很快就会进入睡眠状态。
迷迷糊糊的,向东的眼前出现了丽红,丽红还像小时候一样,追着他叫三嘚嘚,只是他不像小时候的感觉一样了,丽红越追,他越是吓得跑,跑着跑着,那个人似乎又变成了付晓晨,她笑眯眯的软软的几声娇喘后,道:向东,什么时候开饭啊?他好想跑过去,抓住晓晨的手,可是晓晨不见了,却又变成了林涛。林涛还像高中时候的模样,梳着两个小辫子,永远有问不完的数学题,哎,她的数学那么笨,怎么就偏偏当了会计。
他向林涛跑过去,可脚下一哆嗦,醒了,原来是个梦啊,梦里怎么全是与我有关的女人,难道我命犯桃花。
呸,呸,呸,梦是反的,梦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