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彦是头天晚上进入万老板宅院的,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从之前进去的那个角门中出来。他精神看起来很憔悴,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干燥有些起皮。
“这清凉草的价格再给涨一点吧。一吨货才给200个金币,太低了......”赵青彦苦笑着说。
“五爷,我只是一个看门的下人。这种事您不该跟我说。说了也没用......”看门人陪着笑。
“哦,对不起!我累了,有些眼花,看错人了!”赵青彦伸出两只手掌用力在脸上搓了搓,然后紧闭了一下双眼,方才睁开,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
“五爷!”赵府的随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眼见赵青彦出来,赶紧走上前去招呼。
“马我是骑不动了。跟万老板谈了一整夜再加上半个白天,我太累了!”赵五爷的脚步略显蹒跚,指着街角的方向对手下人说道,“到那边雇一乘轿子来吧。”
说着话,赵青彦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了。
赵府下人赶紧从马上拿下一只马扎,在地上撑开了,让赵青彦坐下。另一名下人则赶紧去请轿夫了。
好在雇佣轿子的地方距离此处不远。很快,一乘二人抬的小轿来到赵青彦面前。下人搀扶着赵青彦上了轿之后,方才骑马离去。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不远处暗暗盯梢的王府家丁王安的眼睛。当然,此处的王府之所以称为“王府”,是因为府上的主人姓王,跟山南王府不是同一个概念。
王府议事厅。
王安赶回的时候,王府的话事人王世成正在心事重重地踱步。
整个山南行省,包括南蛮领地,虽有冬夏温差,但最冷也有十度以上。所以,蚊子这种讨厌的生物是常年存在的。故而清凉香就成了人们家中必备之物。
清凉香是用清凉草制成的。燃烧之后发出清凉的香气,让人心神宁静,当然最重要的是驱蚊效果非常好。没有这个东西,人会被蚊虫叮咬,睡不好觉,还会身上发痒,还可能承受蚊子叮咬带来的诸多传染病。
清凉草只生长在青黄岭以南的蛮族领地上。而河畔镇是这种原材料的最大集散地。每年清凉草的收获季节,大小商贩都会囤货,然后送往彩穗城加工成清凉香。往往他们都能赚一笔。
但今年,意外发生了。河畔镇通往彩穗城的咽喉要道乱石口据点遭遇到了叛军,货运不过去了。虽然清凉草的保质期不算特别短,但到底是有保质期的东西,时间长了会坏掉的。原料跟成品不一样,成品清凉香的保质期足有好几年。货主们面对这种情况,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货主派人去探查乱石口那里的消息,看看能否与乱贼达成协议,孝敬点儿过路费,放货物过去。可是这帮乱贼实在不讲武德,也毫不考虑长远,见人就杀,见到财货就抢,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也有的货主寻到更大的货主,将手中的货盘了出去。这样做,当然赚不到理想的利润,但好歹落袋为安了。当然,越早走这一步棋的商贩,心情会越好一些;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考虑到清凉草的保质期,大商贩收购的价压得越来越低,早脱手的略有小赚,晚脱手的则血亏,甚至,最近这几天,想血亏出货都找不到接盘的了。
这段时间,接盘最多的有三家:赵家,王家和万金钱庄。其中赵家和王家常年做清凉草的生意,对产品和渠道熟悉,敢于囤货。万金钱庄虽然财大气粗,但在河畔镇的新分号刚开了不到三年,对地方土特产的生意还处于“强龙难压地头蛇”阶段,吃货数量不能跟赵家和王家比。
“乱石口那边的情况不乐观啊!”王世成叹了口气,“昨天有人去那边探查消息,八个人去的,两个人回来。其余六个都被乱贼杀死了。”
“大哥,我今天早上寻到了赵青彦曾经拦下的那三个从乱石口据点回来的人。消息现在确凿了,官军短期内是打不下乱石口的。所有人的货在保质期之前都运不过去......”王世德劝道,“大哥,您该下决心了!”
“这,我还是不甘心呐!”王世成砸了咂嘴,“世事多变。说不定哪天,山南王的军队就收复了乱石口,通道就打开了。”
“可是,到那个时刻,可能我们所有的货都过期坏掉了!”王世德说。
“生意场上真真假假。”王世成忽然停下了来回走动的脚步,看了王世德一眼,“那三个人,会不会与赵青彦勾结起来,用假消息骗你?”
“大哥放心。以我的江湖经验,他们还骗不了我!他们,都是初出茅庐的雏儿。倒是有一个蛮子像是个老油条,不过这人特别贪财。特别贪财的人,一般都特别惜命。他们初来乍到人单势孤,估计还没有敢欺骗河畔镇王家的胆子......”王世德很自信。
“可是,他们这么做,也算是对不起赵青彦了。他们难道敢惹赵五爷不开心吗?”王世成看了王世德一眼,用鼻子哼道。
“大哥问得好!他们的确也不敢让赵青彦不高兴。所以他们一开始是拿到钱就准备跑路的......”王世德胸有成竹地笑了,“所以我才坚信,他们没有骗我。”
“王安,你看到什么了?”见到王安回来,王世成立刻问他。
王府这些天一直安排人或明或暗盯梢赵青彦。王安从赵青彦一进入万府角门就在那里盯着了。见主人发问,立刻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主人。
“200个金币一吨?”王世成的声音略带颤抖,“你没有听错?都说搞金融的人心狠手黑,这万泰压价压得也忒狠了吧?”
“老爷吩咐的事,王安从来不敢有错。所以,200个金币一吨,千真万确,绝没有听错!”王安低着头,恭敬地说。
“可是,这个价格也太低了!太亏了!”王世成道。
“我们王家和赵家不比那些小货主。我们的货量大。目前在河畔镇能吃下这么大量货的,也只有万金钱庄了。赵青彦不给个让自己足够心痛的价,又怎么能让万泰心动,去吃下他的那么大量的货呢?”王世德分析完毕,进一步劝道,“大哥,事已至此,您也得为我们的货想想办法了。”
王世成坐在椅子上静默了半晌,方才站起身:“我要去万泰府上。我要把我们的货卖给他!”
王世德忽然问道:“大哥,这道路断绝,眼看着清凉草的价格一再走低,甚至有过了保质期血本无归的可能。可是这万金钱庄为什么还敢继续收货?他们就不怕砸手里吗?”
王世成笑道:“世德,做生意啊还是看实力的。官军已经在剿灭乱石口叛军,这个我们是知道的。真说不定哪天,官军平叛成功,通道打开,由于前些日子交通断绝,清凉香这种生活必需品供应紧张,整个山南行省的价格都翻了一番了,这个时候如果手里有清凉草,那得赚多少利润啊?不过,在这方面押宝,虽然收益极高,但风险也极大。万金钱庄亏得起,玩得起,我们王家和赵家都玩不起。既然赵老五选择清盘,落袋为安,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王世成脸上的表情有些凶狠起来:“虽然万金钱庄财大气粗,可也是要控制风险头寸的。我们的货已经够多了。我要给他一个好价格,让他完全吃下我们的货!我喂饱万金钱庄,他们就对赵老五的货没什么胃口了!据我所知,赵家今年花了不少钱,我就是要阻止他把这批货变现,让他的流动性出现问题!看看吧,我们王家被赵家的风头压着,有七八年了,可能翻身就在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