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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画眉

蓬莱夷路,阊阖初程。

南国凰城。

上一品大内监官邸。

皇帝允诺的兵钱相换没有完全实现,暂时成了一纸承诺,皇后手中等待扩军的要求一直满足不了,夏国不但没有按照约定先袭取黑白国,而且还变本加厉地索要金银和粮食,以此逼迫皇后承认元史属地,煽动流民起义造反。

下一品内监说:“李大人,这次军饷是否要增加下品官员的孝敬费?”

“一定要尽可能地敛财,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下去办吧。”李善诚狞笑,接着说:“慢着,你这次贪污了多少?”

下一品内监说:“小人…不敢隐瞒,小人也要上下打点,大概三百片金吧。”

李善诚说:“错了,是三百片金四十五片银。”

下一品内监说:“是…大人明察秋毫,说得极是…这是剩下的…”

“也难为你了,不过下次胆敢记错,你的手就必须留下。”李善诚说着,若无其事地擦了擦他的凫徯剑,剑发出了难听异常的声响。

下一品内监的尿已经湿了一裤子,他要再不退出去,李善诚恐怕会叫他把地上的尿给舔干净。

小茜子说:“主人,您现在已经是腰缠万金,为何连一片银如此斤斤计较?他们这种下品官的生活,您又不是不知道?”

李善诚两眼发光地看着手中的一片银,满足地说:“你不知道钱对我意味着什么,就是因为我都经历了那些日子,所以穷怕了。”

小茜子叹了口气,说:“主人,贪欲产生于没有法度,邪念产生于没有禁令,元家至宝凫徯剑讲究一个心术,您这样心术有染,剑法如何登峰造极?”

李善诚说:“皇后陛下说过,剑法能不能练到登峰造极,不是看心术正不正的…不过,我这辈子恐怕是难以登峰造极。”

他收拾起了凫徯剑,接着说:“因为大战在即,皇后密旨,凤城一旦出兵攻打原国,我们便立刻杀向乾坤殿,夺了南国皇帝的主城。”

小茜子说:“主人,南面的青妃军可是近在咫尺,青妃军是南国最为骁勇善战的军队,你们这些刚征来的虾兵蟹将怎么能和他们抗衡?征兵易,治兵难的道理难道皇后不懂吗?亨史不懂吗?”

李善诚说:“你放心,没有青妃军的出征,光靠皇帝自己的军队,他是断断不敢攻打原国的。”

小茜子说:“皇后近来大肆征兵,这消息岂能不传到皇帝的耳里,再说南国到处都是眼线,恐怕现在谁都知道凰城想要袭取凤城。”

李善诚说:“夫人,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家都以为皇后是做给皇帝看的,她不是断断不会出兵,但她就是会出人意料直取皇帝的主城,还有这次征的男丁士卒,不但许以重利,而且还能够习得元家的招式,皇后可是向皇帝间接宣战了啊。”

小茜子说:“真是如此,皇后此举将要改变现在凰城的现状,但是你可知道凤城从不绝圣,南国不乏贤,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元史家族剑法的经书而祸乱南国的…”

李善诚说:“所以要煽动那些底层内监和贱民们,尤其是那些力能扛鼎,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们,给他们加官进爵,给他们女人、钱财,不,给他们想得到这一切的可能性,永远给他们希望,但仅仅是希望,活到最后的人恐怕不会剩下百分之一吧。”

小茜子说:“那些下品内监官员如果不配合怎么办?”

“呵呵,你看看我这招火在水上如何?”凫徯剑挥舞了起来。

筋骨支离,栖危行险。

南国凤城宣布和原国开战就在短短的一月之后,潜伏在原国的奸细们发来了原国闹饥荒的密报,炎黄十三刀的刀客们各自为营,坚守不出,有的囤粮不救百姓,有的私募军队圈地而治,此外,大父城里好像在进行着又一场政变。

时机已到,凤城皇帝大张旗鼓地亲率大军前往原国,弄得世人皆知,他果然连同了南面的青妃军,准备借道艺馨城袭取原国,而此时在艺馨城的德史竟然也按兵不动,无视皇帝的号令。

“战争,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终究是你死活我。”

艺馨殿。鲜血从德史的额头上缓缓滑落了下来,然而他面部的肌肉依旧僵死着,毫无表情。

洛河六使毙命五人,只有兑使满身鲜血地活了下来。

德史淡淡地对着皇帝说:“你赢了。”

“我没有赢,只是你们都以为我是昏君,我是傀儡。”皇帝拿着朱厌剑指着德史说。

德史问:“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皇帝说:“准备?我刚登基的时候就在准备了…”

“呵呵。”德史冷笑道,他目光冷冷地看着皇帝,接着说:“你杀了我吧,但我告诉你,德史一族不会像仁史那样容易被拔掉。”

皇帝说:“我不会杀你的,我要带你去战场,要让你看到,没有你我也能亲自击垮原国,收复穆伊山,而不是和敌人持久谈判,中饱私囊。”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借道先拿下了艺馨城,他扣押了德史,使用了他的兵符,调动了艺馨城的一部分兵力与水国南北合围夹击,水国右相亲率水国大军攻打原国桃花山,原来在允妃献给水国的当康剑里,藏着皇帝写给水国的进军路线和时间。

整个炎热的夏天,原国似乎都在吃败仗,加上饥荒、内乱和政变,原本骁勇善战的原国溃不成军,南国凤城举倾国之力,凡是能够上阵的男人女人都奔赴了西面艺馨城,就连皇帝自己也冲在了前线,但乾坤城确实空虚无防,成为皇帝忧心所在。

南国的大军里有一个面容清秀宛若女人的少年表现极为突出,他单身一人独闯敌营,剑法使得如火纯情,眼花缭乱,杀人莫敢前,手中的剑更是如同一团滚滚燃烧着的火焰,所到之处无不被焚烧殆尽。

“毕方剑?!”

人们在惊恐中认出了那把剑,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他们惊恐地叫着剑的名字。

李善诚按照皇后的密旨,跟随小绿大人率领一支五百人奇兵,悄无声息地出发。

临行前小茜子对他说:“主人,您从未带兵打过战,但凡遇到战事,躲在阵后,自是活命要紧。”

李善诚点头答应。

小茜子说:“此外,为何皇后和亨史不亲自出征?”

李善诚说:“我们此行是去奇袭空虚的青云城,皇后她们应该是直捣凤城。”

“青云城、青云城…”望着远去的李善诚,小茜子想到了什么,但此刻为时已晚。

李善诚走的是一条诡异隐蔽,不为人知的线路,据线人说这是皇帝羬羊通往青云殿的捷径,春天的时候清凉无比,但是每到夏天却异常炎热,李善诚想起了当年在薰笼之地,自己也是这般满身是汗,但不同的是,这次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通过一片错乱的杻树和橿树林。

小绿大人亲自骑着皇后的鹿蜀坐骑到了最前面,她对行驶在队伍最后的李善诚说:“剑贵快,兵贵速,道理永远都是相通的。”

从蜿蜒的曲径来到一片修翠的竹林,李善诚故意装扮成了普通的士兵,皇后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两人此次行动无人知晓,那知道她自己的哥哥就正在这片炎热干燥的竹林里埋伏着她。

一堆乱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当小绿大人气急败坏地指挥士兵搬运石头的时候,无数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砸向了身在竹林里的奇兵五百人,前方的两百多人顷刻之间成为箭筛子,作威作福的小绿大人至死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毙命于此。

“我要杀了你这个祸乱朝纲的小贱人!小内监!”皇后的哥哥明佑嘶吼着,他带着一群夏国战士瞬间就杀了出来。

还以为自己阳寿至此,李善诚行恶的种种场景瞬间浮现眼前,他见势不妙,眼明手快地骑着天马跌跌撞撞地逃离杻树和橿树林,心中竟然多了一丝忏悔之情,同时还在盘算如何和皇后交代。

哪知道刚出了树林便看到骑在类马上的皇后,她身后跟着的,显然是这几个月刚组建的军队。

身着九尾狐衣,手持天狐剑的皇后,看到狼狈不堪的李善诚,冷笑着说:“我就猜到明佑叛变了。”

李善诚从马上跌倒下来,说:“小绿大人…她…”

皇后一脸冷酷,说:“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还没等李善诚反应过来,大军就已经快速先前逼近,皇后借着自己的气力啸道:“哥,你出来投降吧,朕把青云城封给你。”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复,明佑显然没有穷追猛打,阻挡道路的乱石,很快被处理完毕,安谧的薰草在地上蔓延开来,几百具尸体铺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哪知道行军至竹林尽处的壶口,一道极深的沟横在脚下,一座极高的城墙耸立在他们面前,城墙上瞬间布满了弓箭手,一时间箭如雨下,明佑突然在城墙上露脸吼着:“我已经告诉皇帝陛下,是你杀了婉皇后,你我兄妹之情到此为止!”。

一支青色的光箭也直取皇后。

谁知道那类马似有灵性,避开了半步,但即便如此,那支青色光箭重重地射在了一颗杻树上,杻树随着一声巨响快速倒下,瞬间就砸死了好几个人。

众人再次抬头,才发现明佑身边出现了一个青衣飘飘的女子,她白肤红唇,姿态绰约,缓缓放下手里的夏国青弓。

皇后惊魂未定,她开始用夏国语破口大骂了几句:“青妃,你有本事就下来和朕一决高低!”

“凰城皇后,皇帝陛下知道您会来偷袭,特意让我向你问好。”青妃微笑着说,她抿了抿红唇,接着又立刻命令弓箭手放箭,整齐的箭雨又一次逼退了神兽类马。

皇后的军队一时也无法靠近,一旦深入壶口之地就被乱箭射死,她也只能远远地吼着:

“青妃!你失命、乱常、背德、逆天,迟早会死于皇帝之手!”

青妃也不恼怒,又悄然地拿起夏国青弓,对准皇后,皇后见状立刻骑着类马扭头就走,同时下令军队也后撤竹林。

哪知道原来的竹林里又窜出一群青衣军人,他们挥舞着剑,像是南国四十八剑的招式,又分开为四个阵势。

第一阵:山上有木、剑以居贤德善俗;

第二阵:山上有水、剑以反身修德;

第三阵:山下有泽、剑以惩忿窒欲;

第四阵:山下有风、剑以振民育德,他们配合得就像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片乱战之中,又有一支青色的光箭呼啸而来。

皇后应声而倒!

鹿骇麏惊,鸱蹲猬缩。

原国闹了整整一个夏天的饥荒。

东面的穆伊山被南国皇帝轻而易举地攻克,北面的水国也已经打到了桃花山,当南国军乘胜追击翻过了穆伊山后,便一马平川地来到了原国的西部:黑河。

黑河的水不黑,反而是蔚蓝色的,如同原国天空般的湛蓝,原国每个男子成年时都要将自己的战刀浸润在黑河里整整一天,以表示他们对原国土壤河水的热爱之情。

夏天刚过,原国宫廷内部就发生了兵变,在炎黄十三刀刀主的帮助下,被软禁的大父重新夺回大位,一向以严刑峻法杀戮称著的大父像是获得了重生,他特赦了囚禁他的大主,也特赦了绝大部分背叛他又背叛大主的将士们,一时间原国人停止了内乱,收起了他们战败整个夏天的颓废和悲伤。

秋天来临,大父废除了大主的全国炼刀令,重整军政,赏罚分明,农民信徒们也回归农田,炎黄十三刀刀主们在大父的命令下,不得不放出私粮,逼迫全民皆兵,于是饥荒暂止。

黑河天堑,加上原国的山林险,使得阻饥饿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原国人走投无路,陷入绝境,他们不得不在饥饿至死和敌人剑下选择一种死法,而现在,瞬时间原国人人亢奋激昂,反扑之势如同星火燎原,加上南国和水国的战线已经拉得过长,后勤供给等等的不足,使得南原之战开始从引颈就戮式的屠杀变成势均力敌的胶着。

停止战败后的原国并没有趁热打铁更进一步的反攻,南国皇帝和水国右相收到了大父送来的信,在信中大父反省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对水国与南国的侵略战争,表明了愿意和两国和谈的意愿。

战争时日拖了太久,水国右相其实早已心急如焚,他本没有计划打到“无尽之塔”如此深入之地,虽说出发前是水国国王宣布了开战的国策,但这次随他出征的将领士兵说到底都是主战者,左相等大部分主和的人员目前盘踞在水国各地,如果他们意见统一起来,则后果不敢想象,已经有水国国内的探子回报了他们的异动。

夏天的时候他们只是战胜了容易被战胜的敌人,而现在原国的种种反抗和反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水国人口本来就很少,死一个都让他觉得心疼万分。原国的人虽然众多,但之前总是分散着迎敌,最根本的原因是分管炎黄十三刀的刀主们都去大父城拯救大父,发生政变。

整个战争哪有那么多奇正诡道、天文地理、事先琢磨的进军方案,黑暗水国准备的毒药、南国事先驯养的猛兽几乎都没排上用场,完全就是我众敌寡,引颈就戮式的屠杀。

这场战事说白了是右相为了继承水国国王王位而挑动的,只要他收复桃花山,便是赫赫战功,能够压制住水国国内一切反对的声音,如今他的目的早已经达成,而且不知不觉地又在南国皇帝怂恿之下打了如此之久,也可能是因为他太贪心了。

而如今,大父一出,十三刀万众一心,形势不在。

清沙之地,无尽之塔。

南国军与水国军终于在原国的土地上会师了,原国的大父也亲临于此。

高耸入云的无尽之塔,是原国每一个战士们修炼的圣地,每一层都栖息着原国和南国的各种奇特怪物,它们在里面繁殖生长,肆意地霸占着每一层的生态和自然。据说原国历史上抵达最高层的人就是大主本人,也只有他才知道二十三层怪物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再上一层究竟有什么东西,更不清楚一个人的刀法能够在里面修炼到何种境界。

时值初秋,无尽之塔的塔壁上爬满了名为“思林”的绿色植物,这是原国的国草,也只能在无尽之塔上采集到。

塔下。

当人们看到水国的主帅是个风华正茂的孩儿少年时,瞬间都是傻了眼,南国皇帝也是第一次见到水国右相,他一脸白净、稚嫩面容,却风度翩翩,两人寒暄之后,便彼此赞赏着对方。

皇帝身旁站着那位屡建奇功,手持毕方剑,面容清秀宛若女人的少年,据他自己说名叫周云和,他取代原来的洛河八使成了皇帝的贴身侍卫,右相的身后则站着一个面容消瘦英俊,络腮胡子稀疏得格外潇洒的人,这就是水国的大将军:慕容相盈。

慕容相盈说:“见过南国皇帝陛下。”

皇帝直视着慕容神医的目光,感觉到其中的内容似乎比较复杂,不像是初次见面者应该有的,他似乎在寻找着某人的身影,但是终究还是未曾找到,看来确实可能是在寻找允妃,皇帝思忖着,他终究还是和允妃有私情,因此允妃罪有因得。

留着波浪式灰白发,灰绿灰蓝双色眼的大父,似乎又一次成了原国人民心中的神。

南国皇帝则又一次见到了原国大父,和多年之前相比,他明显苍老了,发色也变得花白许多,虽然裸露上半身的肌肉变得多少有些萎缩,但依旧给人高大威猛的视觉冲击感,原国的宝刀鹓鶵刀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腰间。他身后站着的是木樱女皇,据说她是美女国里最美貌的女人,虽说也是上了年纪,然而面容依旧和少女毫无差别,裸露着一对高耸丰润的**,这瞬间让右相红了脸,而御女无数的南国皇帝也目不转睛,呼吸多少变得有些不均匀。

首先是与水国的协定。

水国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原国在文书上承认并且归还桃花山,与之接壤的美女国脱离原国管辖即可,水国立刻撤兵,并且重新开始与原国的药材等贸易往来,大父竟然完全接受了水国的提案,丝毫没有讨价还价,要知道整个美女国可是大父每年充实后宫的来源地,他满意而欣赏地看着水国右相,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然而与南国的协定却进行得并不顺利。

南国皇帝要求原国大父割让出穆伊山,以无尽之塔为界限,南国的士兵们也能从北面登入塔内,在里面修行,两国加大双方的武器流通,即南国的剑与原国的刀。

大父只同意割让穆伊山,其余的均无法答应。

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坚定。

这着实让南国皇帝不满,双方僵持了七日之后,水国先一步拿到了与原国的文书,竟然不顾南国皇帝的反对,先撤兵了。

然而就在这时,密探来到皇帝的行宫,雪白的羽檄呈上,他原以为是凰城皇后偷袭青云城的密报,但没想到看到的消息宛如五雷轰顶:原国炎黄十三刀刀主们趁着谈判之际,潜入艺馨城,联合了贞妃、储君云儿和雨儿,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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