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看您这气色真不错,最近挺好吧!”小王咧着嘴巴,小心翼翼地端来一杯茶。
“别绕弯子,有话快说!”我冲他喊。来的路上我心里嘀咕,这小王找我,要是不让我退掉保姆机,我就拿他小命!
“嘿嘿,张叔,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您,莎莉最近还算听话?”
“听话?它一直我行我素。真庆幸我还活着!”
“唔……张叔啊,那个……嗯……”
“我说小王,你怎么一见我嘴巴就不利索了。那我先丑话说前头:我决定把那保姆机给退掉!要改变这个决定你想都别想!”
“退!一定退!张叔,我以人格担保,支持你退!”看着他义愤填膺的脸,不像是在撒谎,我松了口气。
“张叔,就是明天吧,这社保局的领导来了,您说话能不能……稍微客气那么一点儿?”
“只要能把莎莉退了,我说不准还能多美言你几句,行了吧?”
“哎呀呀,啧啧啧。”他紧皱的眉毛一下子舒展开来,像个搅成一团的橡皮筋瞬间打开了结:“这老话怎么说来着?‘树老半心空,人老事事通!’您看我们这晚辈,哪有张叔您这度量?”
“行了,行了,至少我这仨月可一次心脏病都没犯过,你倒说说,我要那保姆机还有什么用?”
“也是,也是!张叔身子骨好着呢,他们真是多管闲事!”小王点头哈腰地附和着,“那张叔,明天一早领导来了我就带他们过去,您啊,就在家安心等着,行不?”
我点了点头便起身往回走,把小王的声音抛在身后:“等把莎莉退了,我一定给您多介绍几个阿姨啊,张叔!”还是自己一个人好!我心想,机器人就够受的了,何况一个真人!
一切都将结束了,难以置信!那天回家时,我在路上驻足了两回,心里琢磨着这半年是否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梦,而此刻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如美酒一般醇香,我所在的花园般的小院子在我面前徐徐展开,翠绿而雅致,明天这里就将恢复宁静,恍如天堂,就连时光也将驻足不前。
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是的,我异常兴奋,那是即将回归自由的感觉!1789年,巴黎的警钟长鸣,工人和贫民拥上街头、夺取武器,开始武装起义。他们攻占一个又一个阵地,最后从四面八方拥向那个唯一残留的封建城堡,“祖国神圣的爱,请领导我们复仇!自由,亲爱的自由,和保卫者共同战斗!”是的,我将完成与机器人战斗的第一场胜利,那首歌曲的旋律久久在耳边回荡。[1]
我迟迟不得入眠,便起身走到窗前。很奇怪,莎莉并没有催促我入睡,以往它总是会给我来几首精神按摩乐,或者对我进行暗示催眠理疗,再不行就干脆给我最少剂量的褪黑素片或安眠药。但那天它什么也没做,它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待在我给它划定的一个供它休息的固定方格里。
我透过窗子向外张望,5月的星空,室女座与天秤座交相辉映。角宿一的双星让那位贞洁女神更加明亮。啊,我看到你了,阿斯翠亚!你是正义的化身,是群星女神;你祥和、慈爱、宽容,你化作那棵巨大的橄榄树,以及翠绿的叶中挂着的颗颗金色橄榄。在传说里,即便人类堕落,即便诸神放弃,即便潘多拉魔盒带来无穷无尽的灭顶之灾,群星女神阿思翠亚仍然坚信人类没有泯灭良知,相信人类的无辜;她甘愿身披锁链,为人类受罚,长年跪在奥林匹斯山崖上为人类祈祷希望的降临;她永远眷顾着人类,保佑我们的和谐与安宁。她终被升上星空,成为了室女座。[2]是的,神会眷顾人类,而不是智能机器!回想为了摆脱莎莉的那段时光,我逐渐培养起自我战胜机器的勇气,除了那个有劳动强迫症的不知疲倦的保姆机,我坚持不再使用一切智能设备,包括叮咚,我感到生活变得艰难但丰富,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安静。是的,明天开始我就要彻底享受这种懒散但惬意的生活。
我真的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穿上了自己在退休晚宴上穿过的那身漂亮西装,竟然还自己打了个领结,哈,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打过领结了!许多人类自己双手能够解决的事情,那时大多数人已经不会做了,而我竟然还没有忘记,我为此感到开心。我仍觉得自己兴奋异常,兴奋中带着一些激动和惶恐……是的,当我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又听到小王结结巴巴的声音和几个应该是领导的男人的洪亮嗓音,之后门铃突然如期而至,我似乎看到一盏亮灯向我照过来,我的惶恐瞬间达到了顶点——我就这么晕了过去。
是的,我竟然晕了过去!当我第一次醒来,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的床边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在呼唤我的名字,然后我看到了那该死的保姆机,它大声嚷嚷着什么,一看到它我就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我不想说话,干脆就再次昏睡过去。等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晌午,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此刻在我身旁的没有莎莉,也没有别人,只有小王。
“太好了,张叔,你醒了!”小王眯着的双眼瞬间有了生命,就像干枯在墙壁上的蜗牛遇到了雨水瞬间获得了活力。
“该死的,到底怎么回事?”我感到胸前布满吸盘,右手还挂着吊瓶。
“这恐怕得问问您自己啊,张叔。早上莎莉开了门,我们看到你笑容满面地坐在那儿,而莎莉显得很沮丧,可当它转过身去,我们就一同看到你歪倒在地上了。”
然后,小王给我讲述了之后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