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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立威

军阵之中不能出一点差错纰漏,即便是丁点疏忽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轻者惹出些许乱子,重者军破身死害人害己,这都是关系到自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谁都不敢马虎。在场众人都是战场厮杀侥幸活下来的汉子,都知道军令大如山的道理,见关羽言语掷地有声,都纷纷赞同。

张飞此时方才醒悟过来,说了半天都是因为自己不遵将令引出来的,现在一看不遵将令要斩首,当下就急了,蹭的站了起来,高声喊叫道:“不成不成,都要斩首那俺老张的脑袋一会儿就得搬家了。”众人闻声无不大笑。

“三弟,方才在城外你可是对大哥说,要打要罚你都领受,众人可都听到了,你难道此时要反悔不成?”关羽佯装一脸板正调笑着张飞道。

“俺是说过听任大哥打罚,可…可那时候儿也没说要俺脑袋吧,就这一颗脑袋,摘取了如何能长出来?不给。”张飞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如此说来,你是要食言了?”关羽不依不饶继续逗弄着张飞。

“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自食其言做那小人,除了杀头其余责罚我都领受。我说关老二,你今日是恨我不死是不是?我死了与你有什么好处?当初大哥咱们仨立过誓言,要同生同死,今日你把我逼死了,看你死不死,到头来你还得连累大哥。再说了,我没遵军令是在今日定法之前,俗话说良法不及过往,今年定的法如何能判去年欠的账?”情急之下的张飞满头大汗,倒也头脑清晰口若悬河,连说带辩引得哄堂大笑,竟让满厅的人再无一言相驳。

“哈哈哈,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也有今时今日,看你以后还莽撞不莽撞,再分不清轻重自有军法治你,到时大哥和我也奈何不得。”关羽看着被自己激得窘态百出的张飞,也不再故作腔调,仰头大笑起来。

张飞此时也明白过来是二哥在逗弄自己,故意顿着脸对着关羽冷哼一声,朝刘备拱了拱手,“大哥如何处罚,俺全领受。”

等到众人渐渐息了笑声,刘备摸着胡须道,“三弟方才言之有理,但既然有错,就不能不罚,我意打三十脊杖以作惩戒,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尽听兄长之令”,关羽先起身应和,厅内其余众人也都无异议,跟着关羽回应着刘备。张飞扭头喊来两个卫护县寺的兵卒,大步走到厅中,剥了盔甲,赤裸出遒劲结实的上身趴伏在石凳上,让站立左右的兵卒杖责。

这两个兵卒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日常里都是将军打小卒,哪有小卒打将军的道理,何况是杖打声威赫赫的三将军,不由得就心虚胆怯手上发抖,高高举起来的臂粗水火棍还未打下来就也跟着颤抖起来。趴在石凳上的张飞见没有动静,侧头一看二人模样,吼道,“磨磨蹭蹭干嘛呢?拿稳了再打!”

那两个兵卒猛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方才把水火棍放到张飞身上,“啪、啪、啪、啪”,连着四声脆响。刘备等精明些的都听出来了,这两个兵卒明着打的啪啪响,实地却藏了私情,高高举起的水火棍在挨着皮肉那一刻猛地落下,只打肉多的地方,让水火棍多与肉面接触,打得既响亮受杖人还不疼,不明底细的人听了还以为在实打实的打呢。这些把戏对底层屡受官府欺压的百姓来说很稀奇,但常在公门行走的衙吏却都通晓此道,往常这些衙役收了犯人财礼或者听从上官指派,对那些有权有势有钱家的罪犯就以此法掩人耳目。

“你俩他娘的给俺挠痒痒呢?今日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叫棍底藏私,大哥定的军法岂容你俩糊弄,再不用力打,老子先敲折你俩的狗腿。”张飞是实心人,也不动脑想一想这俩人的好处,连着挨了四下不疼不痒的脊杖,倒勾起了他的急性子。

那两名兵卒听闻张飞呼喝,连着退了两步,朝堂上看了看,只见刘备暗暗点了点头,才又举起水火棍照着张飞脊背狠狠砸了下去。嘭嘭嘭的沉闷声一下一下传来,刘备关羽等人脸色痛楚,仿佛那脊杖是抽在自己身上。十几杖下来,厅外趴在石凳上的张飞脊背已经皮开肉绽了。张飞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一声不吭,瞪着环眼硬扛着,周遭围着观刑的一众大小头目见此场景也是棍子落一下脸角眉梢抽搐一下,似乎这棍子全都抽在了他们的脸上。

忍耐了片刻,三十脊杖终于打完了,此时张飞背部皮肉早已经被打烂了,这个硬汉忍着疼痛,竟自己晃晃悠悠站起来了。这三十脊杖倒有些力道,打得他浑身发麻脚底发颤,背上火烧火燎的。刘备关羽二人不再像方才逗弄张飞一般,在最后一杖落下那一刻,早已窜出厅堂。刘备俯身背起张飞就往后堂跑,关羽在一旁扶持着。夏侯博急忙也紧跟着往后堂跑去。

“大哥,我没事,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张飞语气蔫儿蔫儿的说道。

“闭上嘴,少说话。”刘备不由他分说,只管扛着往前走。

简雍等一众头领见张飞被打的不轻,也欲跟着往后堂跑。田豫急忙拦住,朝厅上放着写好的军律的杌几努了努嘴。简雍方才醒悟,稳了稳心神,拿起军律走到厅檐下,高声说道:“此乃七条军律,众位头领要用心牢记遵守,回去后向各自部曲传达,随后会张贴在各营军前:

一、严守军令将令,不得有违,违者立斩;

二、士卒要善修甲兵,所用兵械如若有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抑或旗帜不整者,斩;

三、军中将士不得妄言鬼神邪说,假托梦寐之事,传扬诡语谣言,搬弄是非,犯者斩;

四、大军所到之处要存恤鳏寡孤独废疾之人,不得戕害百姓,犯者斩;

五、麾下弟兄不得恃强凌弱,欺凌同袍,战时若遇艰险危殆,要同心一意合舟共济,不得畏葸不前,犯者斩;

六、营中不得互殴争执,犯者斩;

七、不得偷盗,犯者斩。”

简雍读罢军律,在场的大小头目神情一振,有张飞小试军法在先,谁还敢漫不经心不放在心上。田豫见立法立威火候差不多了,就开口道,“自古道军令大如山,众位兄弟务必要好生遵守军律,以后若有违逆差池之处,纵使大家情深似海,怕也难保周全。此时即可回到各自营中先给各自部曲兄弟传递明白,稍后自有细文张榜宣示,现在都散了吧。”

“我等想去探望三将军。”仓虞彭良开口言道,众人也跟着附和。

“众位兄弟心意我已知晓,可此时确有不便,大家现在都去后堂,乱糟糟的于事无补不说,怕是要误了三将军伤情;另外贼兵虽然被杀退,可大股敌兵还在近旁,需要各位兄弟支应,特别是仓虞彭良二位兄长,城防大事不容半点疏忽,还需小心谨慎啊。待情势稍缓,众位兄弟再来探望也不迟哈。”田豫情理具明,一番言辞将众人说退了,遂与简雍一同步入后堂。

简雍二人到了后堂,见刘备关羽正侧背着身替张飞涂擦清凉镇痛金疮药,倒是趴在床榻上的张飞先看到简雍二人进来。

“我说国让贤弟,方才我听到你在外头叽叽呱呱说了许多,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个小子挨棒子了?”

简雍见张飞没什么大事,此时还说笑话呢,看着精神头比方才挨水火棍时好些了,也打趣道,“还有那个能比你命好,第一遭棍棒先落你身上了,那帮小子见虎生虎气的三将军都皮开肉绽,谁还敢造次。来让我看看关键部位有无大碍,别回头三弟妹来找玄德哭诉!”

张飞一听简雍言语不正经,拿起榻下步筒靴就朝简雍丢了过去,不料抽动了背部棒伤,哎呦了一声。简雍说话时不妨夏侯博从内室问宋氏要来干净襟衣,才进堂中,遂将简雍的话听个明白。夏侯博是张飞内弟,听了这话,正不尴不尬的驻足在哪,张飞一声低嚎倒引得他疾步走近看视。

那边简雍说完也见夏侯博在场,顿时觉得作为兄长,当着人家亲兄弟的面说那玩笑话有些不合适,正想给夏侯博致歉呢,谁知张飞的臭筒靴就扔了过来。晃神之间那靴子不偏不倚,刚好打在脑袋上,一下就把绑束头发的赤罽头巾打散了,满头青发纷纷扬扬散落下来,自己反倒闹了个不尴不尬。

张飞一见简雍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刘备关羽等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简雍说活该,过了半晌才都收住。

见张飞无甚大碍,田豫方才对刘备说道:“兄长,那些乌丸俘虏我都挑选了一遍,不知该作何处置?”

“我意是想收作己用,这些乌丸人自小就在草原上长大,弓马骑射要比咱手下军士强出不少,日后倒是一大助手。”刘备回道。

“大哥思虑的是,可我担心这些异族兵士是否可靠,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这些人劫掠成性,怕是不好驾驭。”关羽心下有些不放心。

“关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乌丸人与别的异族有所不同,他们虽说有劫掠的小弊,可为人大多性情豪爽质朴,一旦认主却比有些奸猾的汉人还要可靠;况且乌丸族中一向以强者为尊,今日三位将军的神勇风采必能令其折服,玄德兄长再以恩信待之,必能将其收服。”田豫悉心为关羽释疑。

“云长生长河东,对边庭异族情势知之较少也不足为怪。”刘备说道。刘备知道自己和张飞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幽州地界,紧邻鲜卑乌丸,对这些异族性情知道的颇为详细,自是关羽不能比的。“我看将这些乌丸骑兵收服之后,就将麾下这些士卒分为三部。咱们麾下士卒原来多是步卒,精于贴身搏杀,也有些擅长弓弩的,至于骑兵虽说有七八十骑,可这骑术就远远不如乌丸骑士,索性就分为步兵、弓兵、骑兵三部,战阵之上各施所长各尽其用,寻常的话也专练马步弓三术,精于一道,有余力时再旁修其他。”

关羽田豫等人听了刘备的话,都暂时不做言语低头沉思,倒是趴在床榻之上的张飞嚷嚷道,“我看大哥所言甚好,咱们习武之人都知道,跟别人干仗的时候全身使力不如聚全力于一点,以求精准狠辣一击必中,大哥所说也合此道,步弓骑混用不如分开各尽其能。”

“哟,看来你这一顿棒子没白挨啊,倒给打开窍了,莽张飞成了智将啦,看来以后还要多打几顿才好!”简雍刚被张飞闹得有些脸红,说此话是报刚才一鞋之仇呢。

“你又来找寻我,我这儿可还有一只靴子呢!”张飞瞪着简雍,作势又要拿靴子。

“别别别,你那臭靴子再砸我脸上,我以后也别找媳妇儿了!”简雍有些气泄了,又引得一阵笑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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