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身死魂灭血哇哇炸开的场景没有发生,反倒是有些轻松。
在撞上黑洞的前一秒,任晓川闭上眼睛,体验到了柔软的触觉,仿佛真的只是一张黑色的薄膜,而自己就像被抽上台体验魔术的观众,只需要站在幕布后就可以了。
像是从浴缸里起身,包裹四周的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明显的实在的空气。这与气泡中纯净到梦幻质感般空气是不一样的,这里的空气明显有一股灰尘与潮气混合的味道,让人感到亲切无比。
对了,头上的气泡消失了,这让任晓川想起穿越黑洞的触感,与气泡上的如出一撤。
泡的发白的脚踩在了实地上,突如其来的坚实触感让他差点没有站稳。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色的石质墙壁与地板。一个较大的空荡荡的房间,对面墙壁上有一个铁门,铁门上有大大的隔窗,可以看见外面向上的楼梯。没有看到阳光,这让他有些失望。
“抓紧时间,在这里试试你的能力。”苏梓柯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丝沙哑,久违地听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他也很快明白原因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洞还没有关闭,情况安全与否也还未可知。
按下满肚子的疑惑,任晓川开始深呼吸起来,让潮湿的空气充满他的肺部。
空气开始流动起来,在这个半封闭的空间,气流平地而起,明显的石灰被带飞,肉眼可见的气旋在以男孩为中心转动。
忽然,像是有无声的指令下达,气流停滞了,尘灰落下,房间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风属倾听者吗?”苏梓柯看着房间中的异变,喃喃道。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苏梓柯。
在他的眼中,有努力隐藏的兴奋光芒流出。
方才在水中,五官身体受到了一些蒙蔽,现在回到空气中,觉醒的真实感才涌了上来。
“激动吗?”苏梓柯看到了男孩眼里的异彩,善解人意的问道:“其实是可以发泄出来。”
“不用,只是有点不知所措。”任晓川低头,轻轻摩挲这自己大臂上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缓缓答到。
半晌,他又抬起头,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笃定地说道:“学姐你有问题。”
“啊?”苏梓柯愣了愣,看着男孩鼓起勇气的模样,明白了什么,然后勉强地抿嘴笑了笑,说道:“哪有问题了?”
任晓川思考一会儿,说道:“我有一个很有钱的朋友,原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为了不被同学排斥,便处处小心,以温柔和煦示人。“
说到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觉得你跟他很像。”
沉默降临,像是乌鸦掠过树梢,叶子轻轻摆动。
“你看出来了?苏梓柯问道,语气不再轻声细语。
“这不是看不看出来的问题,而是正常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哪有人会一夜之间态度转变那么大呀?要有也是吴姐那个年纪才有可能。”任晓川越过苏梓柯,去拎门的把手,铁门轻松的打开了。
“噗...”苏梓柯赞同的点头,然后稍作思考似的说道:“演技这么差么?不过刚刚那句我感觉还挺真心的。”
竟然直接承认了?辩解都不带一句的吗?任晓川在心中吐槽。
“所以呢?你想知道原因吗?”
“不想。”男孩回答,然后走出了房间。
“嗯?”苏梓柯有些意外,这是被骗了觉得生气所以索性傲娇?跟上男孩,两人开始走上石梯。
没有看到苏梓柯面上变换的神色,男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自己也想了很久,例如我的价值在哪?何至于让你们一群狠角色像保姆一样带着我到处跑?又例如你们是什么组织?所谓未知的世界又有什么好呢?再例如刚刚发生的一切,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男孩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但想多了无用,就索性不去想了。有时候还是着眼于放下比较好,比如说我眼前的这些古董一样的玩意。”
上了楼梯,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更为宽阔的房间,房间的对面还有一个门,不过看上去是锁死的。
四周是金属制的铁壁,房间中间以等边三角的架势浇筑了三个半身高的石台。每个石台上各放置了一件物品。
任晓川走近一些观察,面色变得奇怪起来。
因为石台上的东西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分别是一个玻璃制的罐子,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以及一台唱片机。
“这些是上世纪先辈的遗存,修约斗争的战果之一”苏梓柯的声音响起。
“啥?”任晓川问道。
苏梓柯走到石台前,双手搭在石台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说道:“不是不想知道吗?”
“骗你的,那是我的反击。”男孩淡淡回答,语调有些轻快。
就在任晓川就以为她要回头打他一顿时,苏梓柯却转过身,语气更为轻快的回答:“行吧,节省时间,你问我答。”
“不,我一口气问,你一口气答。”任晓川打断了她。
苏梓柯挑眉,这个男孩在挑战她的底线。不过她依然可以忍,于是笑着说:“也可以。”
任晓川想了想,缓缓说道:“第一,刚刚的怪物是什么?第二,这是哪?第三,这些古董是什么?第四,修约战争是什么?最后一个。你是谁?”
话音刚落,苏梓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个一个来,刚刚那条鲸鱼叫利维坦,而刚刚那片海,则是它的领域,我们称之为利维坦之泽。在大泽中,它能使用利维坦之矛,就是它腹部的那根刺,你见过的,那根刺能划破时空,制造‘门’,像你见到的那些奇怪的鱼和猴子,很可能来自远古海域。”
“而这里这是旧阁,组织放宝贝的地方,我们之所以能穿过‘门’来到这里,是因为它想要这里的东西,所以重开了一扇通往这里的门。”
“最前面的那个玻璃罐子,就是它想要的,里面的游的东西是蝌蚪,当然,不是一般的蝌蚪,我们称之为传诵者后裔,拥有很大的能量,你可以理解为宝贝。而左后方那个石头,我们叫沉鸣石,能吸收声音,你也可以理解为宝贝。最后那个像唱片机的,它确实是个唱片机,皮带驱动式,上面装的是唯一适配的唱片,300g的优质黑胶,唱针由特殊材料制成,只能使用五次,官方名字叫二十世纪传诵者的绝响,当然,也是宝贝。”
说到这里,苏梓柯停了停,等他消化。
“等等!”任晓川停下步子,扭头看向苏梓柯说道:“你好像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你说。”苏梓柯回答。
“那个利维坦,刚刚那头大鲸鱼,它想要拿这个玻璃罐子?”
“是”
“怎么拿?”
“还怎么拿?当然派猴子拿。”
“猴子听它的?”
“当然听,不然他们刚刚怎么不咬我们?”
“为什么不咬?猴子不是听它的吗?那为什么还放我们进来,我们又不是猴子,会帮它把罐子拿出去。”
“我怎么知道?”苏梓柯皱眉。
“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任晓川说道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了那道蕴含着淡金色流光的冷瞳,以及他与它的对视。
“是的,只有你知道,除了它。”苏梓柯看着男孩,一字一句的说道。
沉默再次降临,像是细碎斑驳的树影缓缓挪动。
……
“所以现在那群怪物随时可能进来?源源不断的?”任晓川开口道。
“是。”苏梓柯问答。
“那我们怎么出去?”
“出不去。”
“那我们不就是慢性死亡?”
“是。”犹豫一会儿,苏梓柯回答道。
又来了,这次的沉默更为彻底,连乌鸦掠过,树影挪动的声音都没有了,这是死一般的寂静,真就如同死一般。
“所以问题还听吗?”这次打破沉默的是女孩,声音依旧轻快。
他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女孩,并不是营业式的微笑,而是淡淡的,像是天生的弧度,这是在安慰他呢?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又或者两不相关,只是单纯的想笑一笑。
“听。”任晓川回答,不过声音有些低了。
“那我继续咯。”苏梓柯停顿一会儿,像是思考从何讲起,接着说道:“之前不是说到利维坦之矛吗?其实像这样的神器,都有一个统称,叫做古谣器。这些东西凭空出现,却又从不无缘而生,或在高山之上,或在深海之中。拥有无穷的能量,能力者们大多相信,得其一,能化腐朽为神奇,得其多数者,可得天下。自然的,就有了争夺这些古谣器的势力,但通常很难有结果,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一次大变动,产生变动的那一次战争,就叫做修约战争,所谓修约,则是指各方实力变动后重新划分势力的修订契约。”
苏梓柯停了下来,因为男孩举手了,坐在地上,像个不懂就问的春游小学生。
“问。”
“为什么古谣器的争夺很难有结果?”
“因为所有的古谣器,都有一个特性。”苏梓柯沉声回答道:“它们都是消耗品!”
“就像核弹一样,威慑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而少了古谣器的参与,自然都是小打小闹,自然难有结果。”
“哦。”
“继续?”
“最后一个,请。”
“唉。”女孩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苏梓柯,没骗你,用的真名,今年十九岁,是个美女。”
“你居然答非所问!”任晓川装模作样的大吃一惊,大声道。
“……”
“苏梓柯,火属凭虚听者,同生社行动组社员,行了吧。”
“所以你们的组织叫同生社?那同志能给我介绍一下吗?”任晓川点了点头,一副老子今年八十老子要参加社区活动小组的气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跟别的势力不一样……”苏梓柯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四周不再安静了。
水声,落水声,嘶吼声,喘息声,交糅混杂,自远处传来。
两人猛地望向阶梯,阶梯的尽头下,是他们刚刚呆的房间,也是声音的源头。
麻烦,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