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此话当真?”
“当真,去吧。”
范同甚是忧虑,紧紧皱成一团的眉毛似乎在说这并不妥当。经过再三考虑,范同低微地说道:“孟师兄,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辈分低,莫要乱了规矩。搬搬抬抬…其实也挺好的。”转而收拾碎案。
孟高翔忍不住重重扶额,这样的范同,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今日贵客临门,容不得你拒绝。”孟高翔的态度变得十分强硬。
各位道长心中很是感慨,小小仙丰门,门风还算可以,值得学习…
听说仙云门内传有一手秘法,类似范同那般的琴艺,能够扣人心弦,改人脾性。
李舵主让那女弟子弹琴,明面上是为了宴席添音律助兴,其实暗藏心机:“既然贵门弟子不爱彰显,就莫再为难。”摆摆手让女弟子准备奏乐。
“范同!”孟高翔又喊一声。
范同当即放下手中的杂碎,恭敬地向众人行了一礼,摇着头道:“既然各位再三催促,范同再也没有推辞的理由,那便弹上几曲。”
李舵主一阵苦笑,仙丰门的弟子还真是古怪!
细细想来,这范同窘样百出,也误不了他的大事,便让那女弟子与范同一齐到祭台上奏乐。
葛愚抚了抚长须,端起酒杯示敬,向众人介绍了一番范同,嬉笑道:“我这弟子修行欠佳,琴技还算可以。”
各位道长本就没了雅兴,只求多要点甜头,其他皆为过眼浮云,随它怎样便怎样罢了。
祭台之上,范同乐呵乐呵地与那女弟子同坐,问她是要同琴还是各自所弹。
女弟子见范同没有弹奏的工具,自己对那张玉琴爱如至宝,不愿同奏。可是姑娘过于腼腆,并没有立刻拒绝同奏一事。
范同察言观色,看出她了的为难,拱手道:“还是莫要乱了柳琴姑娘的节奏,那就各弹各的吧!”
范柳琴甚合心意,轻轻点头示意只等范同将琴取出。
范同取出古琴,再作一揖:“久闻姑娘琴艺了得,在中神洲独树一帜。在下琴技粗糙,先领略一番如何。”
范柳琴稍稍看了眼范同膝下的玩物,虽然古琴木色尽褪,但是琴身的纹理独特,而且琴弦光暗有度。
表面上工艺平平,其实在光阴与汗水的锻造下,古琴已经不失为一件珍品。
在范柳琴看来,范同的琴技应该不会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粗糙,继而宛然一笑,道:“独树一帜不敢当,还请公子指教。”
语毕,祭台之上飘下琴瑟之音,声音漫荡在山林之中,闻之悠远而绵长。
台下饿狼般的目光终于稍微从端木织水身上挪开,远远望向玉琴上纤细灵动的双手。
范同闭目静听了好一会儿,大概听懂了琴声的旋律与色调,也跟着节奏为其伴乐。
清酒拌天籁,台下众人沉醉其中,要说清醒的,还是仙丰门的各位弟子,他们在道观内打坐修行时,范同偶尔会在边上弹奏几曲,虽然旋律甚是奇异,却也比一般琴声弹的要扣人心弦。
‘范师弟今天的琴风…怎么如此的低调。’仙丰门的弟子匪夷所思,一向低调的范同也只有在弹琴时比较高调,独特的风格让众人毕生难忘,尤其是那首宛如天雷击中钢丝所发出的电音。
李舵主见琴音奏响,气氛恰到好处,言道:“不知葛道长对此番宴席有何看法。”
葛愚先是赞叹了一番仙云门弟子的琴技,缓缓说道:“我仙丰门迁居汇丰的时日并不长久。虽然开垦的山头有好几座,但是门人经常走动的还是眼下这座。土地是修道的本钱,丢荒了实在浪费。各位来的也是时候,正好替老夫解了此结。”
众道长一听,这难道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只等我们水到渠成?纷纷道以良言:
“葛道长言重了,如此一来是我们占了便宜。”
“确实,是葛道长解了在座各位的愁才对。”
“葛道长如此胸怀,我们也不好占霸王山啊。”
“岂不是,各位认为必须以物换物如何?”
……
葛愚又随口推脱了几句,让众人不必客气。各方道友身受真善美之枷锁,不愿就此冷落东家。
葛愚僵持不下,只好屈服于各位的好意之下,抚须叹息道:“既然如此,就多谢各位了。如此一来,附近几座山头任凭各位调度,你们便商量如何分配吧。”
端木织水只身作客汇丰,要这山头毫无用处,便主动退出了瓜分行列。
又一块大肥肉,各门派争相邀请其暂住门下,均被端木织水委婉拒绝。
霍基轩献媚不成,心中并不气馁,哼哈笑了声,说道:“既然端木姑娘不在其中,还请你和葛道长做主事者。”
端木织水不改婀娜之风,微笑看向葛愚:“有葛道长主持公道,自然不会让任何一派失望。”
后续的利益都牵扯不到这两人,各位道友便欣然接受。
祭台之上,范柳琴心无旁骛地抚着玉琴,手指随琴弦起起落落,如同在怜惜着爱慕已久的情人。
“柳琴姑娘。”
“公子请讲。”
范同开始轻声拉话,手里只是随着主调随意弹奏:“姑娘的琴声颇显忧郁,其中又藏着些轻快,如大旱忽遇甘霖。”
范柳琴依旧全神贯注于琴中,微微笑道:“范同公子还有听音辨人之能?”
范同也跟着一笑,不时把脸转向女子一边:“音律不但影响聆听者的心性,而且反映奏乐者的品性。姑娘是此间大能,岂不知其中道理。”
范柳琴听闻范同有这般见解,音律方面定是有所造诣,忽将旋律转为轻快,不想再让他再听出些什么。
范同看了眼台下的场景,端正姿势,逐渐步入节奏。
“我觉得应该先把山头按品次划分,再抓阄决定花落谁家。”
“不妙不妙,应该根据各仙门的实际情况调整。”
大小门派各执一词,各自耍起了心思。
“大家不如先投票,把分配方式决定下来再说?”端木织水说道。
“甚好,多数服从少数。”葛愚附和道,保持绝对公平是不可能的,别让他们生出怨气就好。
各自商量了一番,大部分道友都赞同,道派虽然向来不讲理,也都服从了大家的决定。
孟高翔取来竹签,各门派分发一支,让其写上倾向的分配方式。各宗掌门心里早有决定,孟高翔很快又收回竹签,唱票结果匪夷所思,除了仙情局,十四个门派刚好有七门选了抓阄。
“这...又该如何是好。”
范同得知台下又陷入僵局,食指拨动琴弦的速度快了半分,旋律由轻快变得急促。
范柳琴心神一定,心想还是低估了范同琴技。
既然她肩负着宗门的使命,自然也不愿落后,琴风也改成急促风格。如此你追我赶,聚仙台如同十面埋伏,修为稍低的弟子已经听得一阵胸闷,心中莫名的不安。
李舵主从琴声中听出了异样,悠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许多。
“既然是以物换物,不如先把山头分成十四份,你们各自出标?价高者得?这样既不失公平,也对得起葛道长的宽厚。各位觉得如何?”转瞬间,端木织水又有了新的提议。
从表面上看,这也不失为最公平的做法,大部分宗门当即点头认可,只有两门新出世的宗派有些不悦。
“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就这样吧!”霍基轩有浑厚的道派根基作为后盾,随口便答应了此事。
葛愚面不漏色:“也只好这样了。”
此间,聚仙台上风声鹤唳,如同草木化作千军万马伏在山间。范柳琴奋力追赶,以毕生功力抚琴,到了快要平分秋色之时,不知不觉中又被范同甩开。
耳闻范柳琴所奏变得凌乱,范同笑着摇摇头:“柳琴姑娘琴艺不错,心境还有待提高。”
范柳琴自认为除了那位自称朋友的高人,琴技无人能出其右。今日看来,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稍作停顿,范同在琴中稍稍混入法力,急促杂乱的琴声宛如乱军得到了指挥,变得有序而高昂。
噔......
一道极其不协调的声音发出,玉琴蹦出一根丝弦。
范柳琴受了一惊,收回有些颤抖的双手。断弦...是一名琴师最大的耻辱。
局势已定,范同抽出最后一弦,琴声如同大军凯旋而归,接着便是一曲慢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