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去疾趴在地上,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手上牢牢攥着石灰粉,这是昨晚出门是带上的,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
他盘算着待班虎走近,先用生石灰迷了他的眼,再一举挑断他的手脚筋。
此前他被众多飞驰的箭矢击得吐血,可灵台却因此一阵清净,计上心头,决定将计就计。
佯装中箭到地而死,吸引班虎上前查看。此外他也没告诉李叔,知道他是武人性子,喜怒表现于外,生怕他露馅,索性脸他一起骗,免得班虎生疑。
果然如他所料,听见李一风悲痛的声音班虎深信不疑。
陈去疾眯着眼睛,感到了越来越近的摇曳着的温暖火把,他突然纵身而起,将手中的生石灰撒向班虎。同时趁着班虎揉眼之际,拔出匕首,迅速在他腿上刺了一刀,接着一个扫腿,将他打在地上。
一番操作过后,陈去疾也被自己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惊到了,朝廷的千户被自己这么几下制服,毫无招架之力。
随后他联想到自己这几天的修炼,觉得是自己武力精进,一股自豪之情不觉涌上心头。
冷静下来他感到腹部隐隐作痛,不知是刚才被箭矢击伤的,还是运气太急,伤到了经脉。他摇摇头不再去管它。
其实刚才陈去疾之所以可以得胜,一来得利在突然袭击,在对方没有防备时,打得对手措手不及。
二来,班虎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一风身上,他一直没把那个武功浅薄的小子放在眼里。
三来,撒生石灰,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连班虎此等卑鄙小人也不屑于使用,谁会想到,堂堂神机营千户手下的人,会用市井无赖的手段。
陈去疾先用随身携带的软绳将班虎仔仔细细给缚住,然后捡起地上的火把靠在地上,借着昏黄的点滴光亮在自己的药囊中翻找解毒丸。
此时李一风还有微弱气息,看着陈去疾处事果断,不禁欣慰一笑,只是口舌麻木,却说不出赞赏的话来。
陈去疾慌忙找着解毒丸,不慎将顾顺所赠的药丸散落一地。
他初次见李叔伤得这样中,瘫倒在地上,脸上带着未干的血迹,在他的印象中,李叔永远是,镇定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不像今日这般狼狈。
服过药丸,李一风微微好转,陈去疾大抒了一口气。将精力转移到班虎身上来。
陈去疾开门见山道:“班虎,你隐藏得够深啊。差点连我也瞒过了。”
班虎假装不解道:“什么班虎,老子是班大,今天着了你的道,我无话可说,可我行得端,做得正,可不能憋憋屈屈背负着别人的名字。”
陈去疾并不理会他的话,仍然按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道:“想你也是聪明人,没想过我们二人为何敢孤军深入么,我从来都是以多胜少,不喜欢什么单刀赴会。”
班虎并未答话,心头却在思索。
陈去疾见他略有所思,知道自己说的话奏效了,继续说道:“你未免也太不小心,就派那么么一丁点人守护妻小。
要是让仇家拿住了怎么是好,可惜一个弱女子遇到那些彪形大汉,啧啧。”
班虎道:“不关他们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我命,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就是了,你为难我妻小算什么好汉。”
陈去疾俯身看着班虎,他那黏上的胡须,和画出来的皱纹在暗淡的灯光下很不明显,只有仔细打量才会发现些端倪。
“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那个志向,更不会在乎别人怎样看待我。”
陈去疾轻蔑的笑道:“承认了,想牺牲自己换取家人,那你想过我那些死去的侍卫吗,他们没有家人吗,他们谁不是丈夫,兄长,儿子,如果可以,他们的家人也会希望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的复生,可还有机会吗,你此时却来跟我讨价还价,不行。”
他坚决的摇摇头,“不过也不是全无回旋的余地,告诉我幕后黑手,我保证不牵连你的家人,只要你的性命。”
班虎斑白的胡须抖动,显得极为犹豫,道:“公子,我若说出那人姓名,我的自然死不足惜,我的家人恐怕也难以苟活于世。”
陈去疾厉声道:“你恐怕还没看清眼前的形式,我告诉你吧,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根本用不着我私下做些疏通,只消把他们交给官府,你的妻儿们,女的没入教坊司为妓,男的在小官塌坊供人玩,嘿嘿。”
班虎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想象,在那里自己的妻儿正被百般羞辱。
他知道陈去疾所说不错,心中开始动摇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保证我妻儿的安全。”
陈去疾心头一喜,却面不改色,道:“这取决于你是否老实。”
班虎低声说了什么,陈去疾听不清,将脸凑近些,突然班虎挣断软绳,一掌拍在陈去疾的天池穴上。
他盘算着要说出幕后指使,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不如以眼前这两人为要挟,让神机营的人放了自己的妻儿。
此外刚才在于陈去疾交谈时,他一直暗中磨绳子,虽然那软绳为牛皮筋所制,异常坚韧,不过自己暗暗运足内力,将外面纤维磨断了许多,又在最后以强力挣断。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运足真气,重击陈去疾天池穴的一刻,他感到一股强劲的真气向自己袭来,他手上一颤,立马收回,回转身子,便向反方向拖拉着一条腿逃去。
这股内力太过强大,纯真。
刚交上手,他就知道自己远远不是眼前的年轻的少年的对手,因而回转身子便开跑。
趁着他临阵经验还浅,没反应过来,仗着自己熟悉地道的优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少年为何会具有与自己年龄毫不匹配的真气强度,倒是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哪里知道,刚才袭向自己的真气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
原来,班虎对刚才天池穴上那击,筹谋已久,运足了全身真气,使出了十成力。
可真气刚触及钨丝软甲却就反弹过来,此时他已经耗尽了全身真气,就在此时反弹的真气却趁虚而入,因此给他造成了陈去疾真气修为十分强大的假象。
陈去疾这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刚才的大部分真气虽然都被反弹,不过仍由少部分伤及五脏。
不过班虎一心逃命,又有黑暗的掩映,因此班虎并未发现陈去疾受伤。
班虎逃出了数十步,就此停住,陈去疾想追上去,不过眼下连运气都觉得五脏似焚,又哪有力气追赶。
班虎的前面好似站着一个人,这人身材高大,只是大半个身体躲藏在黑暗中。
班虎见到那人,先是一惊,眼角闪过一丝惧色,然后堆着笑道:“大人来的可真及时,今天我险些让李一风一众抓住,不过你知道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敢泄露半分。他们就在那里,大人可千万不要让他们跑了。”
那人忽然向前一冲,只见一把剑贯穿了班虎的整个身子,背部的剑上,丝毫没有血,显然来人使剑极快。
那人将剑迅速抽出,又微微侧身躲开,刚好躲开了一股激射而出的血流。
班虎瘫软在地上,一把匕首从手上掉落。清脆的响声划破黑夜。
那人向李一风拱了拱手道:“我家大人说,此事就到此为止,该报的仇也报了,没必要牵连过广。”
然后一挥手指向地道的一端,“沿着此路一直走,就是古北口城外。”
声音冷冷的,不夹杂任何感情。
也不等待李一风的回答,消失在地道里。
陈去疾待那神秘人走后,不解问道:“李叔,我看这班虎和那人似是熟识,怎会上来便要了他的性命,而那班虎好似欲偷袭此人,结果未能得逞。”
李一风道:“你说的不错,就在班虎刚刚拔出匕首的一刹那,那把剑即穿过了他的胸膛,看似一前一后,实则两人同时出手。只是两人实力悬殊。
至于为何杀班虎,当然是为了能够永远保存秘密。毕竟死人最为可靠。”
此时李一风已经恢复了许多,毕竟顾顺的解毒丸有奇效。
这一老一少结伴向地道尽头走去,也看不出是谁在搀扶谁。
陈去疾叹了口气,道:“看来这背后的势力力量大得可怕。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仇。”
李一风忽然好奇道:“以你的聪明,对黑手该有些自己的看法吧。”
陈去疾道:“宁王,杀我自然是因为我杀了他的党羽高公子,削弱了他的力量。”
他口中没说,心中却道,恐怕更大的原因是我夺了他的“洪武遗珠”嘿嘿。
“余北水,我跟他中分运河,打破了他一通运河南北的美梦。李叔,你说刚才那人到底是哪一方的。”
李一风道:“哪一方都不是,他是龙涛山,李东阳的马夫。”
陈去疾诧异道:“我和他并无过节,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李叔,你不会看错了吧,难道他明面上是李东阳的马夫,暗地里却效忠于宁王或是余北水。”
李一风笑道:“你李叔虽然老了,那点眼力却还是有的,此人出剑兼具迅捷和威猛,实乃内外兼修的典范,刚柔并济,虽然他蒙着面,身手却是无法骗人的。
至于他是宁王或是余北水的人,此时谈这些还太早。”
陈去疾用问道:“我还有一处不明白,刚才我二人都已身负重伤,要杀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京城外他们费尽心力,损兵折将也要杀了我们,但那龙涛山放过我两人不说,还给我们指明出口。这不是不符合常理么。”
李一风道:“你问题可真多,这不是很简单么,指使班虎的和命令龙涛山的并不是一人。”
陈去疾仍然不解道:“不是一人,那龙涛山为何帮别人消灭罪证。”
李一风摇手道:“现在谈太多没用,我们所知道的信息还不足以支持推断,这件事要缓一缓。”
陈去疾沮丧道:“是,李叔。”声音里满是不甘和疑惑。
眼下的气氛甚为尴尬,两人都沉默地向地道尽头走去,除了微弱的火把散发的微光,周遭被黑暗淹没,陈去疾感到有些压抑,在肚子里搜索着什么话来打破这沉寂,随便什么都行。
陈去疾若有所思道:“李叔,一个人的武道修为真的可以凭借段数高低来衡量吗?”
李一风道:“通常下的段数高低,可以反应武道修为,但也有少数情况下是不准确的。
段数指的是一个人杀敌制胜的能力,而武道修为则是指一个人对武功的参透和把握。”
陈去疾更加迷惑道:“不一样么,武功高,杀敌的把握就高。”
李一风道:“修习招招取人性命的阴毒功夫的人,在同等的武道修为下,便比防御型的功夫的人段数高。”
陈去疾失望道:“那我的灵曲九步不是没用,无论我怎样努力还是矮别人一筹。
爹爹可害苦我了,说什么这武功是天下一流的轻功功夫,骗我修习了这么久。”
李一风道:“不然,钱兄的武道修为可是冠绝京师的,在他的调教下,你又怎会处处低人一等,非但不会低人一等,还处处高人一筹。
你可记得同李亨,高斯等高手交手的经历,以你三四段末流水准的灵曲九步的修为和六七段的高手为敌也不过是略在下风,你还不满足么。”
陈去疾来了兴致:“灵曲九步真的这样厉害。”
李一风强忍笑意道:“不错,但前提是别人要杀你,而你在逃命,这样一流的轻功,别人很难抓到你。”
陈去疾愠怒道:“李叔,你竟然打趣于我,这不是第一流的逃跑功夫吗,只做缩头乌龟有什么用。”
李一风忽然正色道:“临阵对敌,打不过就逃,有什么丢人,惨死刀下,做个无名鬼就英雄么,保存实力才有翻盘的机会。”
“那么品级间的界限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吗。”
陈去疾睁大眼睛,好奇问道。
“在绝对公平的条件下,段数高的一定能取胜。
但世间哪来的绝对公平,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对战环境,所用武器,交战人员的心理等等都会对最后的胜负造成影响。临阵对敌就像带兵打仗,不是简单的武力对决而是智力决战。”李一风一本正经道。
陈去疾听到这些,不禁感到头晕目眩,就像一个老学究在讲四书五经,急于岔开话题道:“那李叔是多少段?”
李一风先是一怔,随后笑道:“大概八段吧,人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我年富力强时,也曾有八段上的身手。”
陈去疾有些歉疚,安慰道:“怎么会,李叔这样厉害,我看有九、十段的水准,一定是你太谦虚了。”
李一风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九段我可不奢望,你可知九段又叫做什么?”
见陈去疾答不出来,随后道:“又称‘大满’意思就是达到这个水平就不可能再有进升了,可以知足了。
一个人如果从四岁开始练武,在他六十岁时能达到九段,就可以说是练武奇才,天资聪慧了。能达到这一水平的都不是常人。龙涛山刚才的出手凌厉吧,他也不过是八段上的水平。”
陈去疾反驳道:“九段之上不是还有十段吗,练到九段的不是常人,那练到十段的不是成仙人了吗。”
听到陈去疾这天真的问题,李一风不禁哈哈笑道:“不错,就是仙人,你可知那十段是有价无市,虽然有这个等级,但是鲜有人练到,除了在历史的传说中。
这十段又叫‘横流’意思是练到这个阶层,可以横行天下。无人敢阻挡,无人能阻止。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世间再也没人能阻碍你。”
陈去疾听到这横流这么厉害,好奇在历史上真的有谁能练到,兴致勃勃问道:“历史传说中,到底是谁呀,李叔你可别再卖关子了。”
看着陈去疾一副猴急的样子,李一风不再保留,想着除了新婚洞房,这恐怕世上真的很少有事情能如此吸引这小子的兴致。
“传说安禄山便练到了横流,就是此人将鼎盛的大唐搅得天翻地覆,而后郭子仪等将领虽然拨乱反正,大唐终究一蹶不振。”李一风一字一句说道。
终于在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摸光亮,随着走近,变成刺目的白光,在黑暗中久了,一时还不适应。
走近后发现,隧道尽头是用砖块累成的石墙,光亮来自头顶,原来此处是口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