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穿过珠窗来到梨花桌前,透过鸾镜径直撒在香榻之上,像是为梦中的少女点亮回家的灯。床边时不时闪着的青光,名唤凝眸,是陆泊君临别前赠与花凝的佩剑。
“小姐?小姐?”声音从屋外来,黄莺出谷之声,伴着轻巧的叩门,让人着实想看看声音的主人,却又想赖在梦中。
“起床了哦,我的大小姐。”说罢侧耳,屋内传来少女的慵懒之声,却不闻起身之意,便道:“那我可进来咯。”语罢,推门而入。
半梦半醒之间,花凝极不情愿的睁开眼,对眼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埋怨道:“都是你,好好地梦都不与我看看结尾。”
少女掩面轻笑:“小姐岂不知,这世人的梦多半是没有结果的?”
“哼,我不管,说吧,你要怎么赔我。”
少女挽起花凝散落于榻上的青丝,慢慢梳理道:“那你说我该怎么赔?反正钱财珠宝我是万万没有的。”
“你有的我却不要,偏要你没有的。”花凝坐起,揽过少女。
“那待我卖了嫁妆,与你筹来。”
“你又哪里来的嫁妆?不过卖了也好,反正我是不许你嫁人的。”
“你这小姐倒也蛮横,为何不许我嫁?”
“世上哪有人配得上我妹妹,不许嫁,谁来都不行。”
“好了好了,小姐别闹了,老爷喊你去呢。”
听罢花凝黛眉微蹙:“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怜儿妹妹,你去师父那里知会一声,听他怎么说。”
“恩,知道了。我这就去。”
......
花府分东西两院,花凝住西院,由西院至东院途中有一小河,来自顾蓝山,河上有桥名唤浮岚,取浮岚暖翠之意,另有纪念花然与温岚相遇于此,浮世一遇已然不易。
花凝行至东院,径直来到花然书房,却不见父亲,四下寻之未果,便去见了母亲。温岚说剑阁有事,他去处理了。花凝才松了口气,去见哥哥也没见到,只当是他们与父亲一同前去,便不做理会,自行去了。
如此相安无事几日。
今日,与花凝西院的静谧不同,此时东院嘈杂不断,下人急进急出,乱作一团。大堂上温岚的表情略显焦躁。
“怜儿,怜儿”温岚急切道。
“是,夫人。”
“去唤小姐来。”温岚口气甚为慌乱,只怕已没了方寸。
“夫人莫急,我这就去。”说罢飘然而去,眨眼已出东院。
花凝初醒,于梨花桌前望着窗外发呆,一时忘记自己正在梳妆。直到听见怜儿唤她,才醒过神来。
“小姐,老爷和二位公子失踪了,夫人请你去呢。”
“失踪??是个什么说法,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花凝说话间,已出了房门,挽起怜儿的手问道。
“边走边说。”怜儿拉着花凝,边走边说明情况:“前几日老爷出门之后,好几日没有消息,二位公子也一并没了踪迹。起初还以为他们都在一起,谁知今日剑阁差人来请老爷,才知道老爷这几日并不在剑阁,夫人差人去寻,也未打听到什么消息。”
“会不会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未来得及通知我们?”
“那至少该请哪位公子回来,就算都回不来,差人送信应该不难,除非是被什么麻烦事给缠上了,脱不开身。”
说话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堂前。花凝见到温岚,安慰道:“娘你先不要着急,容我和怜儿去看看,爹爹和哥哥都不是泛泛之辈,没多少人能为难到他们的,我很快就带他们回来。”
温岚点头:“要不要多带点人去?”
“夫人,我和小姐去就行了,多留些人在府里,免得您再出什么意外。”怜儿说罢,和花凝一起出了府门。
“小姐,不如我们先去找师父那边想想办法?”
“恐怕来不及,这样吧,你去师父那里,我去剑阁找陆爷商量商量,或许他有什么法子。”
“那好吧,小姐当心。”话音刚落,已不见人影。
......
陆泊君,陆家家主,二十岁承继家业,二十五岁执君鸣取剑阁第一位,至今日七十有五。自那日败给花凝之后,他整日沉浸在诗书琴画中,飘然于草木虫花间,像是放下了什么千斤的担子,处处透露着一丝隐退之意。
“勿看浮世争相死,蓝山台前忙赋诗。少年若识珏中味,何与君鸣误半生。”伏案抚琴之间,露出些许苍老神情的人,正是陆泊君。与之前君鸣在手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他,正像是一位寻常老者。他的身后站着两人,一是陆家的下人,一是花凝。她来此有些时候了,进屋时听得琴音甚妙,于是拦下了打算通报的下人,等在一旁。
“陆爷爷好雅兴。”琴声罢,花凝笑道。
陆老回过神,才发现身后有人:“哦?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小花凝。”转身让了花凝进来:“怎么?你一个人来,是专程来看我的嘛,哈哈哈。”
“确实早该来拜访陆爷的,当日剑阁若不是陆爷你留一手给小女,凭我这点功夫又怎么能胜呢。”少女清眸流盼,这般说道。
“哈哈哈,当日那么多人在场都没看出老夫留手了,你倒看出来了。”
“若看不出岂不是辜负陆爷一番苦心。”
“留手倒也不算,天资如你一般,不出三年我必不是你对手了,早一些晚一些并无区别。”陆老起身走到剑台前,摸着佩剑:“我已是老朽了,乏了,不想再卷入争斗中了。”
“我,......”花凝听罢,却再难开口请陆老帮忙寻家父了。
“你若无事,可在府上住几日,散散心。”
“只怕不便,小女还有要事在身,稍后就要离开了。”花凝无奈,只得黯然离去。
花凝走后,下人走到陆老身后说道:“老爷不知道花家宗主和公子失踪的事?”
陆老望着窗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既无心卷入是非,何况我如今就算想助她,也是回天乏术了。哎,随她去吧。”
......
花凝回到顾惜城已是夜深,街上无人,好不安静,甚至安静的有点不寻常,鸟鸣犬吠之声也不曾有。花府大门紧闭,无人守夜也无灯火,门前的石狮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了眼珠。花凝顿时紧张起来,走至门前,欲要叩门时,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姐快走,不要进来。”即使黄莺之声此刻变成嘶喊,花凝也能即刻听得出是谁的声音。倘若不闻此声,尚还有退却之意,可此音一出,便是神仙天门,也拦不住花凝进去了。几道剑影一出,偌大府门便碎成几段,连累周边围墙也一并毁了大半,藏于墙头的数人也落入残垣断壁,不见复出。
这一剑,倒是惊到了院内的众黑影,但看到院内景象,花凝更是惊怒不已,昔日陪伴自己的家丁丫头,均已成焦尸残骨,也有身首异处者,不计其数。如此惨状,杀人如麻者尚不忍睹,怎么忍心映入十九岁的少女双眸。此刻滚滚泪珠已夺眶而出,此状与院中的另一位少女多有相似。
“小姐,快离开......啊~”怜儿话没说完,便被踢倒在地,花凝赶忙去扶,碰到怜儿脉门时,发觉她身上无一丝内力,当下了然,以怜儿的身手,之所以受制于此,必是遭了暗算。这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说两句的人儿,遭此对待,更是让花凝怒气更甚。
“妹妹能走吗,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哈哈哈哈,离开?你当我们这些人是门口那对石狮子不成。”屋檐上几人中,坐着的蒙面刀客说道。
“你们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今天统统不问,今天这里的人,若是走了一个,便算我花凝,白来这世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