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慢悠悠给自己沏了杯茶,当我看到他提着水壶的那双早已长满老年斑的双手止不住在微微颤抖的时候,我也开始意识到,这个一直照顾着我的憨厚的,似乎一直有着心事的爷爷也已经老了。有些秘密,或许藏不住了。
喝完了茶,爷爷却讲出了一句我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你其实不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是我从死人堆里...捡来到”
我惊愕之余,爷爷嘴上却没停下,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一样,讲得很慢,讲得也很细:
“你六岁之前,是跟着你的爸妈,哥姐一起生活的。也不是住在这里,是住在内山里面。你经常在村头村尾瞎蹿,应该也听过那个地方。”
“可是那里面不是很早前就没人住了吗?难道我爸爸妈妈是陈家人吗?”我疑惑道。
爷爷说的,是我们村子里一条背向村子,往深山里走的路,往里大概10里地的一个小村子。因为交通很不方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人居住了,据说以前陈家人大多都住在里面,但也早都搬出来了。而且进山的路也早在几年前因为山体滑坡,堵死了。要再进那山里,得多绕行十几里地的山路才进的去,我小学那会就跟几个同学一起进去过。说来也奇怪,几十年没住人的地方,按说房屋老旧些也正常,但我们那次去,见到的却是一片残垣断壁,鲜少有完好的房屋。地上,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加上里面地势低矮,四面高山,光线也很差,远远看去还是有些慎人的。当时年纪也小,跟随行的几个同伴只远远的看上几眼,在不知道谁发出的一声“有鬼啊快跑”的惊吓作用下,几个小伙伴竖着汗毛叫喊着就往回跑,之后我们几人就默契得再也没去过。但肯定是很久没住人了,这印象我还是很深刻的,那种地方,不可能再有人迹。
爷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矛盾,顿了顿,又道:
“你母亲是陈家人,你爸是正宗的袁家主脉子嗣,也是我唯一的儿子。”
面对爷爷的慢条斯理,越发觉得接近真相的我也有些急了,忙催促到:
“那他们都去哪了?怎么一直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事呢,我一直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您也不是我亲爷爷。可是...”
爷爷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紧不慢的道:
“不用急,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但你要认真听,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去接触的,就绝对不要去伸手。”
我点了点头,爷爷继续道:“很多年前,袁家先祖仙去之时,就留下一则预言:‘袁家后世将育灵子,非人,非鬼,非妖,非仙非神。立于六界之外...’。”这里,老人又顿了顿,似乎觉得内容太过冗长,怕我听不懂,就又接着说道:“简而言之,寓意的是在未来袁家主脉子嗣,会产下一名幼子,为人间大陆再次带来仙灵之气的沐浴,也是人间界的一轮回...”
“啥?这世上还真有神鬼说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玄学说,我是发自内心想笑的,但是看着爷爷一脸的严肃,终究是忍住了。
“差不多吧,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了。总之,自那则预言传下来之后,我们袁家主脉历年来但凡有子嗣出世,都会提前举家迁入内山,在山里完成临盆。那里面有先祖留下的袁家祠堂,先祖在祠堂里早早布下了些禁制,能闭塞外界的感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在灵子降世时能第一时间封住灵识,不被外世察觉。”
这也...太玄幻了吧!虽然觉得很扯,但是我还是本着听故事人的职业操守,适时的问了句:“这灵子到底是什么?”
爷爷又不紧不慢的沏了壶茶,给自己倒上一杯,也给我倒上了一杯。我端起茶杯效仿爷爷,也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品起来茶。少顷之后,爷爷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悠悠的从座椅上爬起来,颤巍巍的走向了自己的卧床,从枕头下拿出来一张用旧报纸包裹着的纸张,交给了我。扬了扬手,只道:“看吧。”
接过物件,我端详了起来,报纸是寻常的,所以我没顾太多直接揭开,取出里里面包裹的一张纸,这纸不像是普通的纸张,比起常见的纸张,更厚一些,更韧一些,有点像羊皮纸。而且一眼看上去满是破损和皱褶的痕迹,显然是放上了有些年头了,但是在爷爷的枕头下却压得十分平整。纸张背面用毛笔字显眼的写着:“给术儿”。显然得是几年前的物件了,是给我的,于是我把信纸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留下的文字,内心急切,不由得轻声念了起来:
术儿,我的孩子。
我是妈妈,这封信,但愿往后的某天你能看到
虽然很想,以后我能亲自把这些话讲给你听,但是也许没机会了。
本来我以为这种事情怎样也落不到我们身上,就像你的奶奶,你的祖母一样,顺顺利利的在山里待够六年,就能让你平平安安一辈子,不落入这种吃人的泥潭里。
可是你临盆的时候,白日却转眼成了黑夜,一些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都找上了你,我不甘心,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襁褓之中就被剥夺了自由甚至是生命。我们守了五年,整整五年。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弃,他们知道,再过了这一年,他们就没机会了。
...
...
术儿,不论怎么样,希望你跟着爷爷,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不要去寻仇,也不要踏入他们的世界,那种危险远不是你能涉足的。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
陈素云留
中间有一部分,可能是岁月的痕迹侵蚀,已经淡得都几乎看不出字形来了。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跟母亲的对话,准确来说只是读了她留下的信,但我也能依稀感觉到她的温柔,以及作为母亲的那份伟大的母爱。
看完信纸,我知道了母亲的名字,不由得嘴上一直呢喃着:“陈..素云,妈妈...”
“发生了什么?”我抬起头来向爷爷询问道。
“你临盆的那天,天生异象,白日转眼间变成了黑夜。很多一直盯着你的人,都注意到了。所以他们找上了你,就在内山,袁家先祖留下的祠堂里。袁家先烈们,包括你的父母亲守住了你,整整五年。
“但这期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我到的时候,一片死相,几乎无人生还。”
这几句话,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一样。每说完一句,爷爷脸上的情绪都在阴晴的转变着,由淡然,到痛苦,最后锁紧的眉头,又如解脱一般,慢慢的舒展开来。
“袁家主脉三十二人...
陈家护卫一百三十一人...
包括你的父母,哥姐...
那一役,差点断送了袁家的主脉,但好在留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