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没什么时间去准备了,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都就坐了。
晚宴很简单,一个个西装革履,打扮精致的资本家们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享受美食。吃饭的时候也就聊一聊棉花的价格。
托马斯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别人讲了什么。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若果被乔治忽然点到,要总结汇报工厂学校的事情,自己该如何应答。
或许是时想的太入神了,托马斯无视了身边和自己搭话的人,一个劲的埋头吃饭。乔治看他埋头吃的样子,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刚刚吓到他了。
这个时候,有个工厂主提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阿克莱工厂的詹森,最近被他的工人闹到心烦。
詹森今天没有被邀请,但作为德文特大工厂主之一,自然也是工厂主圈子里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托马斯依然记得街道上那双看不清善恶的诡异的笑容,因此他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准备听故事。
“詹森装了最新的滚轴设计,现在他的工人们为此闹着要涨工资。”一个工厂主说的有点幸灾乐祸。
米诺不解。乔治的工厂,里面用的机器也都是全部安装了新型滚轴的新机器,但是工人们并没有因此闹事,反而都是高兴与排絮量的大大缓解。难道滚轴还能不是同一个吗?
心直口快,他立刻问出来:“你说的那个滚轴,是可以处理整车间棉花絮,防止工人因为吸入更多的棉絮而生病的那个滚轴设计吗?这不是件好事吗?涨工资和装滚轴有什么关系吗?”
最先提起的工厂主点头,“没错,就是可以减少排絮量的滚轴。这和涨工资也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工人们说这东西处理掉了棉絮,他们吸入的少了,吃不饱,肚子容易饿。所以要工厂主们涨工资,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米诺惊讶的叫起来,“这不是胡扯吗?!”
尼科尔甩给他一个丢人的白眼,让他安静的坐下来。乔治看着酒杯,沉默不语,并没有表态。托马斯点点头,的确是胡扯,医生都说过了,蔓延在德比郡的肺尘病,就是因为打量吸入飞絮导致的。他还亲手给一个病患做最后的告别仪式呢。
另一个工厂主丧着一张脸,又有点小庆幸的拍拍自己的胸脯,“还好没有来和我闹,一台机器600英镑呢,我是真付不出其他的钱了。这批布料如果不能及时发货,我就要破产了。我还是跟着乔治一起换的呢。”
咬着鸡腿的托马斯万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永远穿着最好面料、最时髦设计的那位工厂主,竟然会面对破产问题。他不禁开始猜测,饭桌上这群工厂主是否如工人们说的那样过着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难道,那些个光鲜亮丽的外表都是装的?
人,天生就是八卦的。此刻的托马斯也不例外。他已经开始想入非非,想到了那些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工厂主们的背后,是怎样凄惨的人生。越想越刺激,他忍不住问出来:“既然已经入不敷出了,为什么你的衣服一直是最时髦、最精致的呢?”
非常无理的问题,乔治皱起眉头。尼科尔宛若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米诺给他吓得直咳嗽。
反倒是那位工厂主一点都不介意。他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舒适日子过惯了的南方佬,不知道我们北方人的辛苦。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表象。我们工厂是做高端布料的,大部分都是直接提供给巴黎做高级成衣的。我们工厂和订货商达成协议,只要是用我们工厂布做出来的高级成衣,必须要做一套我的。我每天穿着这些衣服,别人觉得好看,我就会告诉他们这是在哪家成衣店买的,顺便捎带着介绍这些衣服的布料都是我的工厂自己生产的。相互推荐并提高两家企业的知名度,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南方佬,你说呢?”
“南方佬”的称呼,虽然听上去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但此刻的确存在地理上的差异。圈地运动后,工厂兴起。但大部分的工厂都集中的北部,尤其是棉花和矿业发达的地区。而自己这种从南方来的人,依然是过着旧制度的田园生活。受到的冲击并有北方大。
他悻悻的点头,为自己的无知羞涩一笑。
桌上气氛忽然愉快起来,大家开始聊着纺织业的未来,还有自家工厂的酸甜苦辣。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乔治,你今天叫我们应该不止这件事。”
终于可以介入正题了,乔治转过来,注视着问自己问题的那个人,“是的,我确实有件事想请大家一同帮忙。”
众人纷纷表示:洗耳恭听。
“我想请大家出资,一起建立工厂学校。目前,我工厂的工厂学校已经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入学新生了。想找大家一起搞一个学校——”
乔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打断:“乔治,你可是第一批给工人装减少排序量的机器的,这么多钱都投入到了设备上,哪有那么多闲钱可以办学校?你这慈善做过头了吧?”
“这不是做慈善,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托马斯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面对众人的质疑,他并没有胆怯。相反的,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这不是做慈善,虽然短时间利益看不出来,但是所有上过学,认字的姑娘或者学生,相比与其他的工人,他们能够有效的阅读机器的使用说明,相比与一般的工人,能够更加快速的使用机器。再加上,学校内会有文森特这样的老师,在学生能够上岗之前就先给他们普及机器使用的注意事项,帮助他们了解纺织机的工作原理和构造。这样的学生进了工厂,他们能够自己解决部分机器故障。同时,对于纺织机安全使用的教育,会让这些学生原理危险,这样就能给工作更长的时间,这个才是真正的利润。”
他的话有些长,说完才发现夜宴上,已经雅雀无声。每个人都在认真思考他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