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主峰最为肃穆庄严,建在山体中上位置,爬过中三段弯曲的青石阶后就能看到一方古朴大气的大殿,梁柱全是被称作紫罗根基的红经木,瓦片当然也就是传闻中的“法严瓦”了。那这方大殿无疑就是紫罗双殿之一的紫罗殿了。这里是山上举行大型活动的场所,一般祭祀、议事等全体性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
玲儿听公子说,紫罗门最值钱的就是这方大殿了。
这是传统,也是规矩。
据说紫罗山的来历是因为一个姑娘。作为地陷东南之后就灵气浅薄的西北之地的山头,紫罗山原本即使算不得光秃秃,也应该是很稀疏。
传闻百年前,一个一袭紫纱绣罗仙裙女人来到山顶坐了七天,她离开之后的三十年便有紫气东来,孕成了这样一座山。最开始的长成的那片红木林据说每一棵树上都有仙光笼罩。只是之后紫罗门的开派女主来到这以后,便砍光了这片树,用这树干做了明月殿和紫罗殿的梁柱,枝叶建了“女牢”用于关弟子禁闭,据说功效非同一般。树根不知去了何处,树坑土则是被烧制成了瓦片,也就是现在能在月光下显像的“法严瓦”。至于真假,则未可知。
紫罗殿前一块足够容下另一座大殿的广场,迎着从各个峰陆续赶来的师姐师妹们。田紫均门下人少,除去张式这个亲传弟子之外还有逸安、静音几位师姐们相对于广场上其他队伍稀稀疏疏的站成一行。张式瞥了一眼,队首是微胖的逸安师姐,看来她就是大师姐了,他知道在这里先后顺序很重要,亲传弟子的身份没有任何用处,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实际上前面的师姐们都算是亲传。
他若有所思随后一笑,所以自己才在队尾么。
张式打瞌睡之际眼睛余光看到了在这里唯一接触的男弟子,那个京舒师伯门下的班青。他却像没有感觉到张式的一瞥,很淡然的笔直站在队伍里。
当然不只是为了耍帅,张式懒惰的面目勾勒出一个酒窝。清风徐来,微微撩起长衫的衣角,也吹动了张式散落在眉角的几根发丝。他赶紧缩了缩身子,算是给这秋风尊敬的回应,畏寒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的东西,自儿时他便受折磨于伤风,想到这便把手也缩进长袖里。
看来这家伙还不是傻到无可救药,张式眼角斜处的余光,已经看透了一些人暗流涌动的心湖。
“大会正式开始,这次大会规矩和往年一般无二,修武的打擂,学经的辩经。”张式耳朵里这才传来他眼里老的不能再老的尼姑的正言危词。
“已经冬天了么”张式没来由的低声嘟囔这么一句,随后便被热闹的人潮埋没在各色的师姐师妹们高涨的情绪里。
热闹被画轴般卷开,声音一下弹到天空上。
张式四处走走,像逛菜市场一般。只有自己没有资格和其他师姐妹或者师兄们对比,也许资历不够也是一种置身事外看热闹的理由,但是有人却想剥夺他悠闲踱步的看客资格。
辩经的女子上辈子一定是哑巴。所以他们这辈子才会说出足够两辈子说的话,而且还听起来那么有道理。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人生之为何?天地万古如一否?日月星盘谁纬?山河海湖谁刻?……”
张式最受不了这些,快步走过正在对辩的师姐们。感觉还是比武的场地更适合看热闹。便不紧不慢领着自己丫鬟打扮的玲儿走向正在比拳的一组武决场地。
场上无疑是花里胡哨的拳术交锋,场下更是喝彩与怨恨并存。
“刘玉师兄已经连赢了六场了,作为莲花师叔的亲传弟子他果然不负众望,这一场也必定能胜!”台下嘟嘟囔囔的讨论着场上那位衣带飘飘长得甚是好看的公子。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莲花仙子确实武道天赋惊人,但是她最出名的还是剑法,那套“青莲剑”的最后一式“三避三开莲花落”据说就连峨眉山的净香师太和武当的天济道人都觉得是无双之作。怎地这刘玉不去耍耍他那三尺长剑却单单来到这拳台耍威风,他那看似弱不禁风的体格,竟然在拳台连胜了六场,这就有点打脸那些以拳术著称的男弟子了。
不知不觉萧瑟被秋风以枯叶送来。昨夜里刚下了绵绵细雨,今日让张式吃惊的是平日里怎么也找不见的男弟子像被昨夜那场秋雨打出来的竹笋般,都在这考核的人群中渐露头角。还以为每个长老级别的女人只能有一个男亲传弟子,这才发现,就自己一脉这样而已。
场上还在交锋,那片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枯叶已经上了武台刚随着刘玉摆动的衣角转了两圈,又落到他对面那个黑衣劲装男子的脚下。
两人交锋,甚是好看。一黑一白,白衣刘玉灵动飘逸,黑衣男子坚毅稳重。刘玉修剑道,出拳快而华丽,像上下翻飞的剑花。黑衣男子则更像练拳的人,他出拳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又如洪铜大钟,往往能以不变应万变。现在两人已经交手不下三十招了,一般人都能看出来这个黑衣人不简单。也有一些师妹师姐眼里对着黑衣男子冒出来属于春天的色彩了。
不知从那个师姐嘴里传出了一句,他莫不是石锋。女人的嘴是最厉害的染色剂,只需要一滴,一片湖就变成了她想要的颜色。
在紫罗山,众所周知枯荣道姑独占离紫罗主峰最近的紫罗侧峰,却从来没人提出异议。其中缘由,弟子们没人问,各个峰主长老们也不说。但是她有一个叫石锋弟子却名扬各峰,传说他是拳道天才,五岁时随山主下山论道就初显才能。据说他七岁时不知大小,竟把太极拳宗的一个拳术大师给说的哑口无言。
终于,在一些女弟子的迫切期望的眼神中,刘玉认输了。石锋也再一次成为众女心中的冷漠男神,当然,刘玉的拥护者可不这么认为。
张式似乎很享受这一切,打拳,对弈,辩经,都是他享受的对象。当然逛了许久以后他也发现了几个有趣的人。比如那个拳痴石锋,再比如那个如他一样爱玩的刘玉,还有一个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一个耳朵能听见的臭棋篓子和一个只会问道在何处,路在何方的酸臭腐儒。
同样一袭白衣飘飘的班青可就没这么好玩了。因为他看到张式自在悠闲就会感到一点莫名的压力,这股压力会让他极为恼羞成怒,从而使他极为想要让他面前这个人消失。
这是一种自卑心理。才能与天赋上的差距是难以弥补的,唯有勤奋。可是他并不具有。即使他是个王子,也许他是个旁出的呢,或者是私生子?
“哈喽,班师兄,近来可好?”先说话的不一定是沉不住气的人,张式无害一笑,众目之下,对方也只能虚与委蛇的回答一句,小师弟你好啊。自从上次下马威不成反被田师叔揍了一顿后,这位班师兄似乎变得低调稳重起来,就连被他师父京舒罚在后山禁闭半月出来之后也是默不作声。
“听说小师弟近来道武双修进展飞速,不知愚兄是否有这个资格与小师弟切磋几招?”班青身边的一个跟班代表他开始切入正题。向来切磋都是解决一些恩怨的最好借口,从古到今,莫不如是。
张式背后跟着玲儿,班青背后跟着三只狗,曾经有人说过,代表官方发言的都是狗。五个人相对而立,张式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玲儿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角,以示拒绝。
“师弟素来孱弱,打架这等事还是算了,即使习得三拳两式,也是师父让我强身用的,并无争强之意。若是几位师兄有意考师弟,在下倒是背的一本清净经,不若现在诵给几位师兄听听?”随后他转过头去给玲儿递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年岁虽小,心智无恙。
言语表心,这弯弯曲曲摇摇摆摆的语言就像一个人心里的迷宫一般,都不可测,变换多端。只是从深不可测中传出深邃的声音,那代表着最终的利益权衡。
张式懒得搭理这些人,因为只有实力相等的情况下才会计较一些言语的得失,在这块地方虽然记忆中山顶有一个人是自己万万惹不得的,可其他师姐师太们,对于张式来说,都不足为惧,可尽情调戏。
旁边那位正想言语,忽的被班青拉住道:“那就听听小师弟诵的清净经!”言语倒是没有那么挑衅,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内,就像是特别希望了解了解张式这个人一样,却不知是谁安排给他的这种差事。
试探是一定的,陌生的环境都是靠互相的试探才变得熟悉。只是这班青本佳衣妙公子,奈何做了别人手中的筷子,偏要来夹一下张式这块肥肉。
旁边几位忠犬的表情着实算得上大庭广众不要了发际之下的那半寸脸皮。回过神来的两只也眼透精光,像极了听山下村里老宋头扒灰新闻的大小娘们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