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轮转,花开叶落,转眼百年,人间倒还是那个人间。
“好,那师弟就献丑了,这本基础却妙趣丛生的经文,请各位师兄指教”张式标准一笑,便开始沉吟起来。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张式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半读半唱,一种异常节奏和旋律来诵着这本经。
起先围观几人像看一个已经知道包袱的笑话一样的看着张式,后来都听得其中有几个音节格外的重,再后来这几位就慢慢沉浸在了其中,有人觉得天地忽变,骤雨交加电闪雷鸣,冷风吹打在了身上。有人觉得有刀兵冲着自己杀将而来,瞬间皱眉。也有人觉得枯叶遍地,黄花丛生,自己来到了菊花从中一般,流连忘返。还有看到一曼妙女子,围绕在自己身旁,香气扑鼻。
玲儿正在纳闷少爷这是在卖什么闷葫芦药,却发现对面离着自己最近的三位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竟然一会青一会红,在青红之间变换起来。离得近的其他场地的弟子们也慢慢围过来,竟也面色沉重并不言语。玲儿现在考虑自己是否也要像他们一样,不然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一样,竟然什么都听不懂。
远处又走来两男一女,一朵红花在,绿叶开两边。被两侧男子你一句我一言说的快不耐烦了的女子也听到了在众人中央滔滔不绝的张式背诵的清净经。
她能听懂。
所以她来了。她今天一身半枯叶色粗布衣衫,却显得利落脱俗。门中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一个节气换一身衣服,所以认为她起码有二十四套不同的衣服。
她是梦音。
红雀峰的大师姐,被称为千相琵琶。人如其名,她喜欢弹一手琵琶,以五音静心修道,传说她的音乐能不同程度的影响人的心智。
她听懂了对面小子以乐音唱清净经,借秋风白虎之式,奏西商杀伐意。
虽然以青铜器递天地萧萧之象,影响人的心境,带人游荡悲凉凄切之间,效果会更好一些。但是张式仅仅凭借一口三腔,竟然能传递出这样的意境,也是可堪造就的人才了。天下修炼高手千千万,唯有音道最风流。
一管竹箫,一张琵琶或是一面手鼓,落在音之道者的手里,皆能杀人于无形,救人于倒悬。在西夏国,(当然,西夏是大梁人的称谓,因为夏在梁西,夏国人也喜欢称梁为“东梁”)有一座白水宫,宫内也大多是女子,与紫罗不同的是那历届白水宫主都擅长一手五弦古琴,且个个是天下美人之首的绝貌。
所以梦音出手打断了他。
也只是在一个特殊节点轻轻哼了一声,便成功破了他的象。
大家也都四散开来。班青并没有如愿在最后用诛心句深刻的讽刺两句,以打破张式这种淡然的心境。所以他计划的第一步实施失败了,没能在张式心里留下一根刺,那就不能在以后用这跟刺在最关键的时候堵住他的关键血管,让他彻底沉落。
因为现在张式面前他的侧边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梦中情人。人不能坏了自己的人设,那不仅是名声的落败,也是对人格的否定。毕竟,一进一退小溪水,一反一复小人心。
班青极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在众人面前每个人都是阳光正面的,再说他这副皮囊长得确实有几分英俊,难道还吸引不了这故作高冷的女子?
可是,她却没有注意自己。她仔细盯着对面的少年,虽然自己也就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但在对面那相对略显稚嫩的脸蛋儿面前,还是可以逞一下师姐的威风滴。
她想捕捉到失望和失落的情绪,实在不济的话,愤怒也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可是并没有。对面投来一个欣赏的笑容。这让她很无语,她向来认为在紫罗山音之一道,她只能顾影自怜。能让她瞧得上眼的,也只有江湖传说中那个坐在长江头吹箫的男人。可是面前这个小孩看起来很有天赋的样子。
倘若他不是师叔的徒弟,拜在我们红雀峰也是可以的嘛。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想法,在她的一生里,也就出现这么一次而已。
因为班青这个时候说话了。
“有点意思,小师弟,这音之道为兄也怕是帮不了你了,不过还好咱们山上有这一道的天才,小师弟,你知道站在你对面的是谁吗?”不愧是皇族身份,说话办事都带着一股朝堂气,简单一句话就想把矛盾转移,从而坐着看戏。“梦音师姐,小师弟这篇《清净经》以音入道诵出,师弟刚刚入门,不如你给指点一二?”
张式还没等梦音说话就抢言道:小弟今日有事,家师还在等,怕是不能受梦师姐的指教了,隔日自去红雀峰求教,师兄师姐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就转身准备退下,没有所求的人往往不在意所谓出人头地的机会。往日里不知有多少人打破头想与梦师姐相对而坐,音音相和呢。张式故意的错过了这几位的美意,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位实际上肤若凝脂,前凸后翘的师姐的想法,只是想趁早回到梅雪小砌,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忘记了,现在突然想起。
那身枯黄色挡在了转身后的面前。
你叫张式,十天后在红雀峰,有一个小型聚会,我希望你能来,我有些东西需要问问你。
她手里一个红木雀,慢慢递到他手里,他没有拒绝,轻点了一下头,就拿着离去。
班青恨的更加彻底一些了。自己为了十天后那场紫罗山最顶尖的弟子小范围见面会,已经求了红雀峰六师太三年了,今年刚刚透出风来说他有可能入围六师太评的紫罗年青一辈十二高手之列。并且每年的红雀牌也都是在九月九考核大会时由梦音师姐带下峰来,张式这小子既然得了一块,那么自己看来是无望了。
因为,其他十一人,让他愧不敢望。
张式回到梅雪小砌,开始翻箱倒柜。
过了好久,他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一脸兴奋的拿出来一根琴弦。然后放在已经好久没有坐过略显古朴实则外面包了一层油脂的四角桌上,便静静的陷入了思考。
一直听少爷吩咐东西茫然的玲儿也报以一笑。心道我这可爱的少爷,时而严肃得像紫罗大殿里的紫罗圣女像,又时而调皮的像山脚下村子里王大妈家那个五岁半却见到女孩会偷偷扯人家裙子的王小福一样。
这时候张式却神游天外。丝毫不顾刚刚粘到头上的蜘蛛网和满是灰尘的衣裳。
人,总归是人。注定逃不出天道设定的这片方圆世界。每个个体之间又粘连着无数的看不见的丝线,欲望和情感越多越复杂,这线便缠绕的越紧越多。即使你曾经处在打破这些规矩的边缘,即使你手里曾经有一把能捅破天空的利刃,也总有那么一两根弦,让你不舍的割断。
曾经有一个世界,它特别简单。曾经有一些道理,它们特别野蛮。曾经我们的错与对,也留于后来纠缠。曾经明月在,能照彩云还。
哎,纠结之后,还是举步维艰。毕竟现在是这样一副身板。
玲儿把饭菜端上来,有他最爱吃的狮子头。
玲儿能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叫玲儿。
之后的几天,张式就一直沉浸在鼓捣那根琴弦的乐趣中。最后他让玲儿在一个乌云遮天的夜间从“青牛塌”旁边捡来一颗能吸收月光而发亮明月石,用那根金色琴弦,穿了个对穿,挂在了腰间他那独特的紫色腰带上,这才心得意满。
明月石之所以叫明月石,是因为它能吸收月华而发亮。但是它也只能吸收月华,如此之物,世间并不多见。有传言是上古靠月光悟道修炼的人或者兽死后留下的遗骨。
所以玲儿对于能找到这块石头,除了暗喜外,还有大大的疑惑在心间。她从来就知道少爷不是普通人,可能是前朝哪国的皇子,也可能是哪位大能留下的传承之人。至于其他,她也没必要再去深究,她只认得一点,看似调皮的少爷,从小就心善。
记得刚去“小玲珑”不久的时候。自己还弱小的身体就要练习复杂礼仪和四艺。有时候站姿稍有不对就会被抽打的满身红紫,那时候少爷总会以各种理由带着她们去偷懒。对少爷万般宠爱的宋妈妈也无话可说。似乎从少爷七岁时起,就再也没有听过任何人的安排,他对一切都有主见,只是从未表露在人前。当然,楼里的姑娘下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据玲儿所知,楼里面偷偷喜欢少爷的姑娘就不下一手之多。这要是让张式知道,还不得好好对他们调戏一番!
转眼之间,秋风更加烈了一些。西北之地自共工打破了不周山后就是这样,春秋尚可,夏冬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