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嘡!”
张式一招“扇棍”打在了那人前臂上,像是碰到了铜钟一般,一股巨力反震回来,张式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嘀咕骂道:“天娘的!还是装不下去了。”
对面黑汉子显然没有趁人之危,他就这么站着,等着张式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再于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他。虽然这年轻人天资卓越,于世无双,心思性格也超越常人,自己与吴竹的情意也还没到自己以命相搏的程度,但是上面有人偏偏要他的命,所以他还得死,至少目前还没有一个理由能让他活着离开。
张式慢慢起身,用清灰道袍的袖口擦了擦口角的鲜血,对着对面的精瘦汉子无力笑道:“还真下死手啊!那我可不能让你得逞了……我认输!”说完身形爆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瞬间到了擂台之下。
台下众人皆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呆呆的向旁边刚刚一同喋喋不休的看客,缓缓的说一句:“糙,还能这么玩?”
随即台下沸沸扬扬起来,有人骂这是个瓜怂,有人称这孩子机智,有人闭眼不看这尴尬的场面。
台上那人却愣在原地眼珠上下翻动陷入思考,一般武道之人在接受了挑战后都是死战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江湖儿郎,一死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小子今天这一出,是从未见过的不要脸,对于直来直去的西夏人,这件事儿确实丢人了些,可这从台上几乎摔倒在地的毕竟是个年轻娃子,打个退堂鼓儿,也情有可原。
可台下的李盛光与独孤嵬却忍受不了这个进退无距的狡猾梁人,二人不再给张式喘息的机会,直接冲破人群朝着重伤的张大公子杀去,此刻台上的那黑汉子也一脚踏碎擂台一角,飞身到半空挥拳向着张式扑来,人群一下作鸟兽散,都赶紧离开张式这个祸源,以免招致杀身之患。
尚祥楼上梁翰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心地纯良,单纯无害,可并不是实打实的缺心眼儿的人,他知道张式死了意味着什么,因为父亲说了,各方皆有所求,此子生,则皆有所得。此子死,则皆有所失。
张式能顺利进入夏境,是梁帝与西夏小皇帝的一种默契,且所图甚大,梁乙知道这一点,梁太后也不敢与皇位上的那小子撕破脸皮,所以只能看着张式大刀阔斧的进入西夏,而非要他死的,无非是被动了利益的那一小撮人。
张式暗道好家伙,这群人果真可以撕破脸皮在大庭广众之下违反皇帝设下的擂台规则,看来身后依仗想必是一座可以让小皇帝束手不敢妄动的大山,只是自己已经是伤痕累累了,难道非要拿出最后的底牌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眼看三人马上就到跟前,张式眼神坚定,似乎在等着最后一刻的降临,一旁看戏的邻里们也眼带三分惋惜一分紧张六分期待去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在西夏当街杀人的事儿时常出现,每次有人被杀都能引起坊间不小的震动和吹嘘,乱世之中,人心对生命的结束似乎已接受为常态。
一股土腥味儿飘进张式鼻中,紧接着一道黑影站在了他的身前,张式紧绷着的身体一下放松下来,脸上出现久违的从容一笑便仰身躺在地面,感受着西夏这方大地对自己的包容与冰冷。
“嘡,嘡!嘡!”
那破旧不堪的衣衫还带着几块泥斑的胡茬男人手持一短竹竿快速挥舞了几下,众人眼前一乱便见得李盛光与那独孤嵬躺在了地上张式的不远处,只有那从擂台上飞身下来的黑汉子还站在身穿破棉布鞋的叶登云对面。
是那黑汉子低声问道:“你,也要掺和进来么?堂堂零丁派掌舵人叶登云也被搅进了朝堂?你不是被称为义薄云天叶登云么,不是最为兄弟们考虑的掌舵人么,怎地这次要拉着你那在念湖摆渡为生的兄弟们下水捉鱼了?”
本就不理发髻的叶登云摇摇头更显邋遢道:“唉,墨兄此言差矣,义薄云天兄弟我不敢当,只是平时给兄弟们一口饭吃而已,至于下水捉鱼么,是我自己的事儿而已,这不凛冬已至,泊人的生意也停下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皇城里渡一下地上之人。我与墨兄也多年未见了,不如一起喝上几杯,总比在这天寒地冻的和人打架快活许多,不知墨兄意下如何?”
名叫墨竹的汉子明显没有那个耐性了,大喊一声:“先打过再说!”便直冲叶登云而来,战意滔天气势如虹,看这意思即使面前是一座小山也能被他一拳捅碎个大半。
“鲶鱼摆尾!”
叶登云轻笑一声,手里的短竹篙轻轻摆动,却快如闪电“啪啪啪”打在了墨竹的手腕与肘腕处,一下便卸去了墨竹双拳的大半力道。
“诛神!”
墨竹重新变换拳势,气势更长,一拳便把叶登云舞动的竹篙打成了碎末,后者也没有一丝愤怒只是拍打拍打手掌上残留的碎屑,双脚扎在地上,身子前后轻微晃动,就像站在了水面船上,而面对墨竹看似有力的一招一式却再也打不中叶登云,每次近他身周围的时候墨竹仿佛一下踏在了水上一般,方圆三尺内仿佛都是叶登云的势,让墨竹的拳无处可放。
就当墨竹准备凝气启动体内的魔教蛊力时,旁边异样突起,二人立马停止了决斗向旁边看去,只见张式手里提着滴着血的脑袋,凝视着对面颤抖着的李盛光,而独孤嵬的身子就倒在张式的脚下,血流满地。
原来是白脸独孤嵬想趁着张式虚弱的时候趁机偷袭,张式经过了一些列的算计斗争已经身心俱疲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不死不休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压制住冲动,手上一道红茫闪现,正欲下手的独孤嵬直觉一道热意从颈部传来,便看着自己的身子倒在地上,血浆喷涌出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张式提起来他的头颅看着本来蠢蠢欲动现在战战兢兢的的李盛光愤怒道:“别再来招惹我!不然我可是不管你什么背景,有种就把你父亲从边境叫回来,看看他敢不敢为了你这个次子违抗戍守的皇命!”他故意把次子二字咬的特别重,竟然把李盛光吓退了回去。
叶登云对着墨竹一笑,并没有把独孤嵬的死当回事,叶登云给人的感觉就是大夏灭了也和他没关系,打趣道:“墨兄,这下还不如刚刚去喝酒了,咱们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了吧。我看一时半会咱们也分不了胜负,若是一会这李二公子的脑袋再没了,你就可真没办法交差了。”
墨竹冷哼一声,转身拉着李盛光离去。
张式丢下独孤嵬的脑袋,慢慢往回走,人堆里跑出来梁翰赶紧搀扶住他,二人往回走去,叶登云跟在不远处。等三人都走了后,人堆里才出来几个小厮给独孤嵬收敛了尸体,抬送回吏部尚书独孤家的大门。
回到院子后,梁翰把张式放在床上赶紧跑回家去父亲的府库里偷些疗伤圣药来,看着张式苍白的脸色梁翰生怕他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叶登云缓缓走来,单手捏住了张式的腕子感受一会道:“伤是伤的不轻,不过还死不了,大兄弟你来俺们大夏招摇撞骗这么些天,开出去的方子无数,想必对自己的身体心里也有数吧?”叶登云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式,像是乐观又像有些担忧的样子。
张式抱拳拱手艰难的挤出来一张笑脸道:“谢过叶兄了,方子是有千万张,可没有一张能治好我的病,再说了,不就是点寒证么,也算不上是病吧,人生几十年匆匆而已,我没有登仙的心,病就病着去吧,反正也不致命。”随即双手一摊靠在了墙上,看着梁翰走之前点上的炉火,不在言语。
叶登云倒是欣赏张大公子这种潇洒,想自己于湖上漂荡近十年,不也是为了一丝执念么,说白了也是一种病,可无药医,治不得,更不想治。
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不是?
叶登云随即坐下又给炉子添了些柴,看着燎燎的青烟被张式自制的一套烟囱给输送到房外,不免暗里惊叹一声得天独厚。
“我看你这厨房里还有些羊肉,今儿算你小子有口福了,为兄给露一手怎么样?”叶登云便用膝盖把一根细柴折断便说着要亲自下厨的话。
张式一愣后并没有表示任何感激,且还一笑打趣道:“你这是不打算走了留下蹭吃蹭喝对吗?”说完还打了个喷嚏,带出两条鼻涕,随即从床头拿过来一条新手绢擦干净一同丢进炉火里去,然后才用被子重新裹了裹自己。
叶登云并没有因为张式的不知好歹生气,反而有意的往锅里加了些酒,他懂他的意思,以后就是朋友了,或者可以说兄弟。不管叶登云是否受人所托救他,同辈为朋,同志才算友。
用张式后来的话说,老叶能和我玩到一块去。
一个时辰过去,一锅羊肉才熬了出来,此物最能壮冬日之阳。不巧,二人刚刚准备开吃,梁翰抱着一大木盒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看到此番景象才委屈带着哭腔道:“都不说等等我?”
坐着的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张式叶登云丢了个木墩子给梁翰这才用美味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