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张式从街边割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用草绳穿起来一走一晃,瘦如柴草,好像上半身的重量还不抵手里那二斤肥肉似的。
路过李大胆家门,没有不进去瞧瞧的道理,据说过了年就要被禁足学习女工的李花花显然还没有悲催的预感,正在院子里欢快的跑个不停。李大胆也像张式往常一样,倚在门框上发呆,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农户该有的状态,即使张式怎么看他也都只是个农户而已。张式把手里的肉条一扔摔在了厨房锅台上,叫了声嫂子今儿小弟来蹭饭就转身坐在了门的另一边,与李大胆四目相对。
如今身在西夏,张式也没几个玩得来的朋友,也不知这位扮猪吃虎的李大爷为啥非要跟着自己到这西夏皇城来受罪,时不时的还要出手教训宵小,救命张式。
俱张式猜测,应该是和他那宝贝女儿李花花脱不了干系,看这小妮子的命格硬是硬了些,倘若不学武炼剑,随便找一人家许配出去也还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只不过那丈夫这一辈子应该算遭些磨难罢了,张式摇摇头,还是想不通。
李大胆在门框上蹭了蹭背,翻了翻眼皮,可能觉得还是不解决问题,又伸右手从脖颈后面向右背挠去,看的张式一激灵,这得灌进去多少冷风。直到脖领子发出快要断裂的“啪啪”声,他才满足的停了下来淡淡冲着张式问道:“什么事儿?”
“嘿,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一路走来遇见的都是老狐狸,在你们面前占了多大便宜我都觉得是吃亏了,我想点什么事也藏不住啊。李叔儿,陪我去一趟独孤家?”张式埋怨了一番世事人情皆欺他后才悠悠的吐露真实来意。
围着围裙正收拾张式带来那块肉的李家嫂子倒是好心肠一脸乐意道:“这话说的,张兄弟你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嘞,你既然用得着咱们大胆儿,这是情分,正好这些日子他待在家也没啥事儿,让他跟你去搬搬抬抬,再好不过了。”
张式嘿嘿一笑道:“谢过嫂子。”他知道这嫂子是看在他那块五花肉的面子上说事儿,也不知道李大爷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妇道人家,还真是把姻缘都交给了天定。李花花姑娘抱着一只花猫跑过来,一下把那只本就不安如蝉的花色猫抛到空中,好在早就会意的张式一把接了过来,又顺着它的背捋了捋毛发,这才安抚下来,院子里只剩李花花一人咯咯的笑声。
吃过饭两人缓步走出了十字大街,向着西北的方向走去,李大胆一步一个脚印,张式却一步一个心思。
路两边屋檐翘起,张式抬抬头又低下,根据他从夏朝丞相梁乙那里得到的信息,独孤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只不过他们不喜欢掺和朝堂上的事儿,但是要想请动他们的老家主出面,就是世交也怕是困难,何况是张式这个有着杀孙之仇的人呢。独孤家一手把握着夏国的进处境交易已经不是一时了,从先帝登基时他们就开始了对夏经济的掌控,直到现在一步一步发展成无法撼动的大擎。
一边走张式还是忍不住一边打量这个原名叫做李之仪的男人,忽然想起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如果你真是李之仪的话,那么前宋灭亡那一场江湖之战应该在的啊,北邙山一窟鬼冢应该有你剑下,哦不,是瓢下的亡魂吧?李大哥,不想给我说说么?”
前宋被灭之时,宋梁军队并无什么伏尸百万的大杀戮,可在江湖上却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世上的高手齐聚北邙山争一个高低上下,这才有了天下十大高手的榜单,只不过最终泰山那位不知是儒是道的独臂人,那场武林之争,是最接近前宋被灭真相的事件,张式那份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盛加易便是当年这场武道决斗的发起人之一。
北魏使用巨剑的拓拔敬真以一招之差落败于独臂公子,居于第二。而当时风采压人的西夏李之仪手持一铜制大瓢,不知道拍碎了多少挑战者的脑袋,在当时可是被视为杀星的他,一战后消失了这么多年,现在怎么沦落成这般模样?
张式想不通。
李之仪也摇摇头,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二人走了约摸一个时辰,眼前才出现了富丽金光的府邸宅院,黑檀木的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独孤府。红木大门紧闭,张式轻叩狴犴铜环,不一会出来两个下人,举止大方,言语恭敬得体,知晓了二人是拜访老家主且没有事先递拜贴的也并没有流露出一般贵人府邸下人的骄纵跋扈之气,看起来这个商人附庸风雅的本事确实也到了一定的火候境界。
二人被请到了一旁偏庭后有下人递来茶水干果,看起来都是上等货,张式与李大胆二人一个劲儿往自己兜里塞干果的样子落在一旁丫鬟眼里也只是低头轻轻撇嘴微笑一下,并没有嘲笑二人,皇帝还有两门穷亲戚,莫说这社会地位最下等的商贾了,所以丫鬟不敢不敬。
……
西夏的东北边境,地接北魏,镇守森严。
一身穿兽皮左手持弓箭右手拿野兔的精瘦青年正大光明叩关而来,说是贩卖兽皮,守门兵见这人是独身前来也就放了过去。先皇在世的时候西夏与北魏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两国出了正常的通商行为外,还有其他的国家之间的礼节往来。所以对于城门的把守,近些年还是比较宽松的。
男子进城后找一没人空地,往地上抛了三枚铜币,又走近观瞧打量一番,嘴里喃喃道:“位在西南,无伤有虑。”后起身朝着西南方向走去,留给让街道上行人一惊诧的背影,最后消失不见。
独孤府内,白须美髯的老家主独孤忠拄着拐杖坐于中堂一直在捻着胡须打量张式,已经有一炷香时间了,李大胆只管喝茶,也不看他。张式感觉是被一只天空之主的鹰鸠盯住了一般,虽然没有杀意,但怎么也逃不开,所以他有些无所适从,略显尴尬。
老者微微一笑,看起来越发的阴森吓人,只不过张式才不吃他那一套,谋略再厉害的人他身体里一点武道气息没有也不能让人产生本能的畏惧,退一步讲就算他是隐藏的高手,自己五品上而且偶尔还爬上六品窗户的实力加上李大胆稳稳六品的底子也落不了下风,更不至于被人留在这深深院落中吧。
与梁乙相比这老人更是粗重带细的性子,这样的人最可怕,张式只听得一声粗狂的声音传来问道:“你就是张式?”
废话一定要说,这是独孤家的格言,装聪明容易,把愚蠢埋进日常行为里才是他的高明之处。
李大胆大口吞咽了一口茶水。
张式看着门外匆匆围上来的人影,也先抬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把果仁塞进嘴里,快嚼几下又拿起来茶杯用水往下送送才扭头微笑回答道:“我是张式,那您也就是那独孤忠了吧,哈哈。”
老人也回以哈哈大笑,只是笑过便不语。
李大胆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因为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管家模样手持算珠的人,一个之前用雷法的道士,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
不管和李大胆一起退下的那些人,此时独对着独孤忠的张式并没有想一人杀了这个老家伙,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给自己玩这一套,张式能确定,自己若是出手,必定是死路一条,虽然不知道他的后手,但张式还是不敢妄动。他只能抬头故作镇定问道:“老人家这是要报杀孙之仇么?”
独孤忠还是哈哈大笑回道:“你这小子,我原本以为你会把老头子杀了直接抢过去大夏的一块大的商业贸易给那小皇帝岂不是更完美?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火气都没有,你这性子,老夫不喜欢!如何,现在出手还来得及。”
张式双手一摊做无辜装道:“为长者尊,这是小子的家训,那敢有那般大不敬的想法,老爷子,您想多了。只是现在夏内已经呈现分解之势,你独孤家盘踞西北这么多年,到现在说不站队选择,实际么?谁都想独善其身,可古往今来那些人有一个好死的了?您是聪明人,不至于为了一个孙子就放弃这么大的家业吧,况且您那孙子的死,不是您授意的么。”
独孤忠一拍桌案咬牙花子强笑道:“张家小子,话可不能乱说!你不就是想让我站在小皇帝的队伍里么,我独孤家在乱世还是有些自保的势力的,让我站队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问一句行里的规矩,你拿什么交易?”
张式也不说没用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信封,两指夹着放在桌面上道:“我这有莫蓝风的行踪,不知独孤家或者您本人有没有兴趣?”
独孤忠一把拍在桌面上,整个桌子连同地板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