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整个京都万家灯火通明,街道之上更是热闹非凡。无数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孩童人人手中提着一杆花灯穿行在人群之中好不欢乐。千万盏月灯升起照亮这偌大京都,贯穿东西的陵江水中此刻也早已浮满了千万只莲花灯,意在为那些逝去的亡魂祈福能够魂归大地得以安息,天空之中升起的祈福拜月花灯更是数之不尽,若是站在京城的最高的韵山之上一眼望去星星点点宛若星河一般恢宏壮丽,粲然的漫天星辰都会为之失色。
杂耍、小贩应有尽有,花灯面具人人得之就连街边乞讨的乞丐都是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手里拿着个破碗洋洋洒洒的穿行在街道之上时不时的偷偷顺走商贩摊位上的一两个点心,即使被发现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无人喊打喊杀一片祥和的景象。
各家各户都是洋溢着安然与幸福之意。
要说热闹还要当属京城之中那独树一帜的花满楼。每年如此时候花满楼中都会早早的打开那厚重的大门燃气千百盏通心莲花灯悬挂于阁楼四周将整个阁楼照的脸如白昼一般歌舞升平从早到晚都可以听到平日里难以听得的好曲儿,除此之外花满楼中有名的十八艺妓与三十六音奴会在这一日的子时倾巢出动,在京都之中最高的韵山之上的音韵阁中演绎上一首浩浩荡荡的《拜月镇魂曲》。
曲由花满楼十八艺妓所谱,而词却依然是由太学宫的那位极富盛名的文人骚客燕平生所写,词曲交融甚是浩荡一再被当今圣上赞美,流传至今已有数十年之久期间从未有任何一人说过半个不字,除了赞美还是赞美!
祭月大典表意是在祭月,实则是在祭奠征战之中战死的数百万的英灵,月圆象征着团圆之意同样意在思乡之情,战死沙场的无数英灵无家可归,推崇道法的大梁国才会借此祭月的契机来祭奠战死的亡魂,一箭双雕也算是省去了不少力气。
楚王府内同样是热闹非凡,唯独那玉兰庭院之中寂静无比。
屋内,借着一卷枯灯不断书写着大字的楚长安已经坐了整整一日之久,一日时光都将自己关在屋内苦练字法从未吃上一口东西也从未离开过半分,在其身旁的小柔同样如此,侍在一旁静静为其研墨。
往年这个时候楚长安人应该已经在镜花水月之地与那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古怪师尊喝茶赏月,谈古今往来,谈风花雪月,谈这偌大的天下大势。
兮何年,云老喝着那芬香扑鼻甘甜而又顺滑的清前龙井坐在镜花水月之地,指着那天空的一轮皓月叹道:“月圆人未圆,天冷心未冷。”
楚长安则年幼不懂事的反驳道:“师尊,人要是圆了那不就变成了一颗球吗?那与一颗蛋有什么区别?再者说了您若是冷了我差人给您做几身千金貂裘穿穿?”
云老只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楚长安的小脑袋道:“老头子黄土都埋了半截的人了,要那些个衣裳作甚!”
那一年楚长安只有八岁,大雪来的早过了十月便飘起了雪花,京都太过靠东北的缘故。
那一年府上来了一个姓齐的老马夫。
那一年也是父母与阿姐远驻南晋的第三个年头。
那一年也是云老于小王爷一起赏的第三次月。
——第一年楚长安方才五岁喜欢江湖轶事死缠烂打问道“师尊,您刚才说的那天下十三甲第一是谁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坐拥南城的老不死的耍刀的王八蛋呗,耍刀耍的厉害不说竟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只差一线便可登天门,缩在南城连头都不敢露。
师尊,那您能排上第几呀?
老夫不过十一。
嗐,连前十都排不上。
——第二年祭月之日楚长安听着韵山之上那首《拜月镇魂曲》闭着眼睛道:“师尊,今年这韵山上的曲儿听着还不错啊。”
你个小鬼头,你懂个甚?
管它意义何在,听着好不就完了?
...........
——七年之后,”云老头,这曲儿听了得有七八遍了吧,你说这花满楼也不曾换一换,真是无趣!”
曲意在即可,换与不换又作如何?好曲儿就当如此循环往复,听而不腻。
得嘞,小爷不奉陪喽!
——小王爷十三岁那年非要死缠着云老头学习内功心法,却不曾想练就了一身排气养身的把式。
“你教我的内功心法对不对啊,怎么我每次运功都会排气放屁啊,该不会是你玩我呢吧!”
怎么会!为师是那样的人吗?
哼,待我内功有成日后入了江湖,有了名气直接将那老不死耍刀的给砍死做那天下第一如何?
你呀,差的还远呢。
——换过了髓骨之后楚长安披着那千金貂裘脸色苍白的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道:“师尊,我好冷啊,你说我不会死吧。”
不会,放心吧!
那我还能再练那排气的内功吗?
等你痊愈了,为师教你更高深的法门。
好,一言为定!
久而久之当初那个稚嫩不懂世事只会玩闹的小王爷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家公子,外表俊俏脾气暴躁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则却是一位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之人,当然知晓这一点的整个王府绝不会超过三个人!
其一便是那伺候了自己差不多十年的贴身丫鬟,小柔。其二则是那于自己无话不谈嗜酒如命但一遇到打打杀杀就变成了缩头乌龟的老马夫。其三也就当属那从未踏出过镜花水月之地半步的云老。
这三人之中若非要再度排个近次之分,那第一人当属云老无疑,要说这些年来楚长安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便就是这云老。
十三年来唯有一次楚长安不曾与云老赏月,那便是三年之前挖骨救阿姐之时废去了一身绝佳的练武天赋被三万黑龙骑精兵亲自护送回到了这京都的时候,今日便是这十三年以来的第二次!
就在此时楚长安猛然停笔,笔锋悬于宣纸之上却不曾滴下半点墨迹,西南画舫的狼嚎金笔是整个大两国有名的书墨之地此地的文房四宝颇为盛名。
楚长安盯着身前宣纸之上的礼义廉耻四个大字,苍劲浑厚却缺乏了几分力气虽做不到入木三分却也是形神意象有几分大家的手法。
小王爷自五岁之时就正式拜入云老的膝下,一经如此十三年虽喜好江湖轶事对于武功心法独有所爱,但却从未落下任何一件云老所安排的事情。如此多年一手琴音达到了大成创作过一首名为《大漠风嚣》的曲子;棋艺虽做不到精湛至极却能够与云老对弈半日而输三分的境界;画艺则是小有所成,楚长安认为琴棋书画虽为君子所好但画艺对于楚长安来说实在是难以捉摸透,故此也就学了个小有所成罢了。
良久在小柔的注视下小王爷才轻轻的将手中那杆用了十三年的金笔给放了下来卷起那张写好了的宣纸,抬眼望了一眼窗外道:“天黑了,设宴中堂。”
小柔刚想开口询问却又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点头应和。
话罢楚长安慢慢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的二等丫鬟提着一个装酒的坛子,此时见小王爷出了门便迎上前去施了一礼道:“这是姜神医差奴婢送来的酒,说是小王爷可饮。”
见状楚长安面无任何表情招招手道:“放到中堂去吧。”
言语后楚长安便漫步走出了院门来到马厩前摸了摸自己那匹从未骑过的‘腾龙’道:“老齐啊,陪我走走?”
老齐没心没肺的咂咂嘴道:“去哪?花满楼?”
楚长安轻轻一笑骂道:“老匹夫!今日乃是祭月之日不宜去那烟柳巷,就在府中走走罢。”
老齐嘿嘿一笑跟在楚长安身后附和一声:“小王爷说的是。”
一路上楚长安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向那镜花水月之地瞧上一眼,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楚长安二人依旧徘徊在那离镜花水月之地三丈的回廊中。
老齐身为江湖中人心思也算得上是较为缜密之人又怎能看不出小王爷的心思?随即咂咂嘴道:“若是舍不得那便去道个别,总比一人闲逛悠要好不是?”
楚长安苦笑一声道:“你说这云老头都黄土埋进脖子里的人了,在我王府安享晚年不好嘛?还非要去那南城找面子作甚!”
老齐昂起头来摆出一副江湖高人的样子道:“小王爷你身处市井不懂俺们江湖中人的心思,就同你这样说吧,俺们江湖中人行走江湖为的就是能闯出个名堂来,那南城十郡可是藏着十大高手咧,也就代表着十个江湖中无人可敌的位置。若是能在那南城有一席之地那可是要闻名天下咧!行走江湖的哪一个不想?而且云老头本就有约在先若是不去更是伤了颜面不是?”
楚长安沉默良久才开口呼出口气道:“天下十大高手真有传闻中那么神?面子就那么重要?”
老齐双眸微微颤抖道:“有咧,有咧!”
楚长安瞥了一眼老齐道:“那你又为何不去还他一刀?”
老齐吹胡子瞪眼道:“俺这刀不出鞘已经很多年咧,而且俺已经跟他过了招咧心愿已然了了,去作甚!”
楚长安笑骂道:“老匹夫,我看你是怕死吧!”
老齐缩了缩脖子没再言语。
楚长安叹息一声招呼老齐先去中堂等着自己,孤身一人进了那镜花水月之地。
眼下云老依旧坐在亭子之中但此刻并未如往常一般埋头写着大字,反而是对着当空的一轮皓月与那漂浮的万盏月灯指指点点。
说是早在二十年前楚长安还未出生之时,当年云老乃是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名人位居天下十三甲之十一,如同那圣手书生一般都是以字入道,而当年以字入道者最为著名之人还要当属那传闻是圣手书生徒弟的狂狼书生。
当年云老年岁已然过半只身前往南城与那狂浪书生对弈字道却不曾想始终还是输了一笔,自那之后书帖便被悬挂于清阳郡的牌坊之上任其三千门徒耻笑,并定下二十年之约再一较高低。
如今期限将至,楚长安漫步走上前去与云老对坐,良久云老才开口问道:“来此作甚?是要送老夫一程?”
楚长安一笑道:“师尊定然是猜到了徒儿要来,不然早就离去了不是?”
云老哈哈一笑破天荒的站起了身子活动一番筋骨道:“老喽,不中用喽,此番前去不知还能否回来。”
楚长安身体微微颤抖道:“回不来我就带着五万黑龙骑给他那什么狗屁南城踏平喽,还有那狗屁的狂浪书生小爷一并给他砍喽!”
云老嘴角微微扬起道:“为师又不是去跟人拼命,只不过是与人切磋书法罢了,当年败给他一笔如今那副残字已经在那清阳郡让人笑话了二十年了,再不揭下来还不让人耻笑一辈子?”
楚长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沉声道:“我看谁敢!”
云老不再言语自袖子中取出那只‘老古董’交到楚长安手中道:“你我二人师徒一场,若是为师此去败了,你我师徒二人这段情缘也算是到头喽替我照顾好我这老朋友!”话罢摆摆手示意楚长安离去。
楚长安抽出卷入袖子中的宣纸置于桌上而后双手托起‘丹心’走出九步回过身来猛地跪在地上重重的对着云老行了个大叩首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