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未站起身，却没有往回走，她在风中静立了一会儿，向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顾简。”
刘卜玄的脸上浮起一阵淡然的笑意，“这么晚了……”
“嗯。”
叶辛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回答便踏离了这里，刘卜玄看向已然不见叶辛未人影的大门，心中忽然有些失落——她一定是去向顾简确认，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简会和她说实话么？刘卜玄稍稍颦眉，有些不确定地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顾简承认或是不承认，叶辛未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卜玄好雅兴。”岱川的声音忽然从树后传来，刘卜玄没有回头，只是怀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叹道，“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好意思来见我了。”
岱川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不好来见你？”
“为何背着我和二皇子联系？”
“这，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时间不够。”岱川轻声道，“按你那慢慢来的计划，至少要到今年冬天才能开始清扫方党。”
“所以你就直接把顾涯诓到千军岭去了？”
“是啊，”岱川轻声道，“我原以为这可能会有些冒险，不过看起来，他的反应比我们以为的都要快……在被二皇子逮着的当日，他大概就已经领悟到计划已经开始了。”
刘卜玄瞥了岱川一眼。
“为何这么看我？”岱川笑问。
“就因为你冲动用事，我在扬州的布置还没结束，就全盘被废了……至少原本顾家老少不用死。”
“你在乎么？反正我不在乎，”岱川依然笑着，“别忘了，顾涯的条件就是让他顾家家破人亡，你一面答应着他，一面又笼络着顾府的人，这又怎么好？”
“几日后顾涯就身首异处了，顾家人是不是真的都死光了，又重要么——他相信顾家没落了，那顾家就是没落了，何必恪守与将死之人的承诺。”刘卜玄看向岱川，“反而是你，岱川，你口口声声为了江南百姓，就更该知道保住顾时安对江南一隅有多重要。但你如此操之过急……我实在很怀疑你的动机。”
岱川又笑了起来，“现在再说这个，不觉得太危险吗。”
“是了，”刘卜玄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刘卜玄与岱川四目相对，各自眼中神色复杂。
再晚一些的时候，柏松子走了进来，他吩咐几个下人去扶刘卜玄，几个仆人带着刘卜玄就往一旁的偏房走去，刘卜玄挥手制止，“今晚我回我自己的房间。”
“可是辛未姐姐……”
“她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刘卜玄轻声道。
“……好。”
柏松子跟随刘卜玄转了方向，每个人都沉默着，在刘卜玄被抬回了床榻，众人皆要退下之时，柏松子忽然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公子，当初我们将辛未姐姐接回来……真的对吗？”
刘卜玄一怔。
柏松子在这当儿已经退了一步，然后微微欠身，与他道安后转身离去。
那一句话似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独处的刘卜玄面对寂静一片的房间，兀自躺下，忽然觉得有些低落。
——有什么不对呢……我，想见她啊。
这一晚刘卜玄睡得不**稳，或者说他原本就睡得浅，天明时当窗外还只是泛着青蓝色的晨光，刘卜玄就已经无比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他听见庭中有脚步靠近，那脚步声带着迟疑与焦虑，在外面徘徊许久，刘卜玄在屋中静静听着，他知道，此刻叶辛未正怀着同样的犹豫在屋门口徘徊。这声音让他觉得悦耳，刘卜玄静卧床榻，一时间希望叶辛未永远也不要进来，就这么在晨光依稀中走走停停。
不过很快，两声轻微的叩门声到底还是响了。
“进来吧。”
门吱呀作响，先是一道光铺在地上，然后是叶辛未的身影。
“这么早。”刘卜玄低声道，“顾简怎么样？”
“他很好。”叶辛未一边回答一边走近，直到离刘卜玄三四步的地方才停下来，“我今日……是来道谢的……”
刘卜玄一笑，“道谢？”
“我昨晚，已经见过了我师父……”
叶辛未的声音很轻，却在顷刻间让刘卜玄心中一惊，他撑着床榻坐起，一抬头就看见叶辛未形容枯槁的面容。
“辛未……你……”
“阿青确实死了。”叶辛未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师父说亲眼看见他被利箭直射心肺，绝无再生还之可能……”
她很快停止了自己的话，然后摇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来说这些的。”
刘卜玄看着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叶辛未，忽然有些语塞——叶辛未两颊已无血色，声音慢条斯理，竟没有一丝原先的人气，她站在自己面前，身型如此纤瘦，如同秋日一片挂在枝头的黄叶，随时都要随风而逝。
“辛未……不要难过。”
“我是来道谢的。”
两人同时开口，刘卜玄旋即止了口，静静听叶辛未继续，“我听师父说了你在扬州的布置，想让顾时安以功抵过，保全顾家老少……这些事情我昨晚刚刚听说，之前对你多有误会，还请见谅。”
“不必说这些。”刘卜玄连声道，“我做这些，并不都是考虑你……”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谢。”
“徐有为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只问了阿青的事。”叶辛未轻声道，“别的一概不知。”
“辛未……辛未，你……”一阵恐慌忽然袭上刘卜玄的心头，或许是因为此刻叶辛未过于冷静的举止和奇怪的语言，让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仿佛她来与他告别——但正如他昨夜所说，叶辛未绝不是那种**一去便要殉情的姑娘，她如此奇怪地来与自己说这一番话，必然有其背后的缘由！
“思前想后，我依然要去把顾涯救出来。”
叶辛未的声音是如此平静，以至于这振聋发聩的决定在叶辛未的口中如同吹起一片羽毛。
“扬州的顾家已被血洗……顾涯是便是这世上，他们最后的血脉。”叶辛未淡淡道，“是阿青的兄弟，是太太的长子，也是这么久以来，一直照顾我的友人……他做了什么，不重要了。”
“辛未！”
“我不会牵连任何人。”叶辛未直视着刘卜玄，“所以，我今日来与你告别，这几日请代为照顾好顾简，等他痊愈，就遣他回扬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