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摇光带着她一路奔回了昨晚已经备下的房间,叶辛未蜷缩在床榻上,将两旁的纱帘放下,李摇光则以最快的速度将窗与门都关了起来。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我好多了,”叶辛未轻叹了一口气,“谢谢你。”
李摇光还在喘息,此时坐在房中的椅子上休息,听见辛未的道谢,露出一个苦笑,“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病,不然就让轿子去接你。”
辛未一笑,“公子不必介怀,这怪病已经很久没有困扰过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痊愈了呢。”
“喝水吗?”
“嗯。”
李摇光倒了一杯水,给叶辛未递去,“辛未之前,可有找扬州的大夫看过么?是什么疑难杂症,竟然会如此奇怪?”
“大夫……也说不好,只说是要静养。”叶辛未道,“李公子可否帮我隐瞒此事……我,我还没有告诉过旁人我有这样麻烦的痼疾……”
——当然不能传出去,不然就太容易露馅了。
“嗯,叶公子放心,一会儿我也会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不得乱传。”李摇光道,“只是,公子要不要在这京城里找大夫看一看?”
“……不必了。”辛未笑道,“谢谢。”
正此时,李摇光的仆从李升拿着纱布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公子,纱布已经拿来了,不知道要怎么用?”
“麻烦递给我。”床榻上的叶辛未轻声道。
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叶辛未下了床,坐在桌前,用剪刀剪下三尺白纱,然后缠绕在自己的头上,将左眼遮挡住的同时,也将左半张脸遮去了大半。
她再次道谢,李摇光随之起身,摇头道,“辛未不必客气,你先在房中好生休息,今日是家中主母的冥诞,全府都要斋戒,所以白天不能去主厅吃饭……一会儿我让下人把午饭给你送来房中,等入夜了,我再来接你。”
“主母的……冥诞?”
“嗯。”李摇光点了点头,“我先去祠堂找一找父亲,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叶辛未点点头,一个“好”字才刚出口,见李摇光一起身,她忽然下榻,几步上前便拉住了他的手臂,“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李摇光一怔。
“我……怕黑。”叶辛未胡乱编了个借口,她眨了眨眼睛,喉中一动,又接着道,“所以不想一个人呆着。”
李摇光叹息,随即便笑了起来,“这怎么行?你……你看起来简直像个女孩子。”
叶辛未灿灿一笑。
李摇光又道,“不过,既然不想在房里呆着,我就领你出去逛逛把,但你的眼睛……”
“没事的。”叶辛未指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已经包的这么严实了啊。”
“那走。”李摇光一笑,握住辛未的小臂,便拉与她一道出门。少年手上的力量让叶辛未一时趔趄,便撞在他的身上,她闻到李摇光身上的淡淡香味。
看来,这位摇光公子,是生活很讲究的世家子呢……
重新调整了步伐,叶辛未随着摇光一起穿过这府邸,走向西南面幽静的庭院。那里是平日里下人们几乎不能涉足的地方——即便是李摇光和他的母亲张氏,也不能无事前往那一带走动。那里曾经是安宁公主最爱的一处花园,在她死后便成为李致中凭吊的地方。
这一凭吊,就是十四年。
叶辛未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数年前在灯会上看见的高大背影,她甚至没有好好打量过父亲的正脸,以至于哪怕在梦中相见的时候,李致中也从来没有转过身来。
每向着那祠堂迈近一步,叶辛未的心就紧收几分。
“辛未,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李摇光突然道。
“怎么?”
“父亲不喜欢外人踏足此地,说是会惊扰了故人。反正这儿敞亮得很,你一个人在这儿站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找你。”
此时,叶辛未已经能够闻到空气中隐约的香火味道,不远处的草木枝桠间,一栋灰砖白瓦的房子已经映入眼帘,她与李摇光站在一处石径的分叉口,李摇光的话温和却不容置喙。
她心情复杂,只得点头。
午后的日光里,叶辛未走出了树影,让自己完完全全地站在日头底下。
她凝望着不远处的房屋,正午日光的灼热让辛未觉得有些生疼,却不知为何令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李摇光很快出来,又带着辛未在府中转了转,只是叶辛未一言不发,兴致并不很高。回房之后,她坐在昏暗的房中并无言语,在李摇光离去时也只是淡淡地与他告别——李摇光觉得奇怪,为何这一会儿的叶辛未,又忽然不怕黑了呢?
但他毕竟知礼,什么也没有多说。
这二人的相处自然而然,似是一早便有契合,使李摇光在若干种可能性里,永远恰如其分地选择出令叶辛未心安的那一条路。
比如先前带她一道出门,比如此刻放她安心休息,比如当下退出缄默不言。
傍晚时分,他来领叶辛未去吃饭。
“是母亲的主意,”走在路上的时候,李摇光轻声道,“她大概是听说你是被阿信带回来的,所以想看看你。”
“……”叶辛未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李摇光有些窘迫,“你别误会……”
“不用解释,我明白。”叶辛未轻声道。
张信是这张氏的子侄,放浪形骸之事,李府的张氏自然清楚,而今张信不远万里从扬州带回了个“少年”,且没有直接往张府里送,而是先送来李府暂住——这一切都将叶辛未这个“少年”的身份变得**,所以张氏必须慎重——若阿信只是一时起了玩心,倒也无碍,然而若这叶辛未是个惹麻烦的主儿,她这个姑妈就先替侄儿先把这人料理了吧。
李摇光未必想到了这一层,却也知道自己母亲对叶辛未身份的猜测,见此刻辛未似乎有些介怀,连忙辩解道,“我和他们都说过的,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你也知道阿信……”
李摇光的话戛然而止。
“令堂的顾虑,辛未明白。”叶辛未淡淡笑起,轻声道,“我已经很感激李公子为我做的一切……只希望公子对我别再这般客气,否则辛未……就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来对公子了。”
“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