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慕一怔,墨眸中笑意流荡,嘴角扬起一个欢喜地弧度,轻声道:“很好,以后就这么唤我!”
沈阑红着脸点了点头,不小心看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色,有些内疚地别过头,柔声道:“你快去休息一下吧,阿,阿慕......”
“嗯。”颜慕的笑容更深了些,放开她的手,起身整了整衣袍,缓步走出了她的房间。
沈阑送他出了门,见他径直上了仓顶的房间,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却茫茫然地站在门口,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颜慕外表极冷,但面对她时却像一团弥天漫地的野火,那么冲动热烈,让她完全招架不住。她一直想要推开他的,却还是一步步地走入他的世界。
她无法忽略在她叫他“阿慕”的时候心里涌出的甜蜜,看着他眼中的欢喜满足她的心就狂跳不已,她甚至无法肯定,他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早就走进了她的心......
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信毅侯一行人直睡到晚饭时间才起,颜慕来陪沈阑用晚饭的时候,大概和她说了一下此行的收获。
原来江南贪墨案的证据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运抵了扬州,巧的是正好是当年韩骁所在的镖局替苏州知州运送的那批,其实那批货物压根就是扬州知州派人劫走的,一来是告诉所有人这些东西已经被盗贼劫走,就算朝廷派人来查,也绝不会去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二来苏州知州也正好借机除掉一个不服管教的大镖局,还能捞一票。
此次案件涉及多个州府的高官,也牵涉了方太师,但偏偏中间最主要的证人扬州知州却在信毅侯的眼皮子底下被毒杀,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方太师。
但是,这已经足够引起今上对方太师的忌惮了,回京后即使是小惩大诫,太后一党的势力也会逐渐减弱,更何况京中来信说,太后已经病危了。
沈阑不知道颜慕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只是埋头吃饭,不发表任何意见,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方离年怎么样了。
一直到客船驶入汴梁河界,沈阑都没有见到方离年,听韩骁说,他看见三郎君上船时,身边除了自己的护卫外,还跟了一群信毅侯的亲卫,隐隐地成押送之状,不过方三郎君本人依然是从容镇定,没有丝毫颓丧之态。
沈阑听后笑了笑,心道他有什么好颓丧的,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方三郎君无论到了何时,永远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潇洒之态。只是想起那些一代权臣最后的下场,她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担心。
有一日,沈阑正在甲板上同颜慕说着话,玉笙也走出了船舱,远远看到她旁边的信毅侯时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向沈阑使了个眼色,似乎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什么,沈阑以为她是要告诉自己颜慕的身份,便悄悄地向她摆了摆手,她现在还不想让颜慕发现玉笙这个重要的情报源。
客船进入汴梁境内后,来往船只明显增多,沈阑走上船头,望着远远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雄伟的汴梁城,心中即激动又感伤。
当年,爹爹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就是从这里悄悄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却终究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而如今,她终于走到了这里,跟着爹爹地脚步,一步步地还原当年的恩怨,如果爹爹知道,他会不高兴的吧?
颜慕静静地站在沈阑身后,看着她纤柔挺直的身影在清风中茕茕孑立,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娘子,小巧的巴掌脸上,一双明珠滴露的水眸中闪着哀戚的光,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
颜慕走到她身边,两人默然而立,他小心地勾了勾她的小指,而后手掌一探,握住她的手。
她的小手微凉,他的大手温热,十指相扣的瞬间,沈阑感觉心尖颤了颤,下意识地缩手,可颜慕却紧紧地握住她,眼神郑重坚定,不容她逃避。
“阿慕......”沈阑脸一红,低着头嗔了他一句。
颜慕忍不住勾了勾唇,心一软,放开了她的手,温声道:“真的不要我帮你安排?”
沈阑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嗯,我已经让陶轩先行抵京,安排好了住处,阿慕,你说过不干涉我的哦,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完还朝他警告地眨了眨眼,却不知她这个样子可爱地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颜慕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宠溺地说道:“好,本候遵命就是!”
沈阑脸一红,觉得两人的气氛太暧‘昧了点,忙转过头假装看河景。而他们身后的江诚和阮娘早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躲的远远的了。
客船到了码头,众人又换了小船继续前进,颜慕说城中水道太挤,且他有公务在身,准备在城外的虹桥靠岸。
虹桥是一座如长虹卧波般线条优美的单孔木拱桥,颜慕远远地望见桥边等候的太师府家臣,眼神沉了沉。
沈阑并不认得那些人,一转头突然看到一身白色锦袍的方离年施施然地走出船舱,在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时明媚地笑了笑。沈阑愣了愣,回了他一个温和的笑脸,身旁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她忙回过头,无奈地瞪了颜慕一眼。
阮娘正开心地挥着手同岸上的陶轩打招呼,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远远传来,吸引了满船人的注意,阮娘“咦”了一声,好奇道:“娘子快看,那是谁家的马车,竟然如此华丽?!”
不用她提醒,沈阑也早就看到了那辆拉风之极的马车,整车是以上等紫檀木所制,车厢上雕着精美的百花图,车顶四角各坠着一串上等翠玉挂件,车厢很大,大概能装七八个人的样子,拉车的马毛色红亮,四肢健壮,威风至极。
一个衣着考究的小厮驾着车,身后跟着十几名骑着骏马的护卫。沈阑正好奇这人是谁,竟有如此排场,却见颜慕在看到那辆马车时脸色一黑,有些惊慌地看了她一眼。
沈阑疑惑地看了看他,心道难道这是信毅侯府的马车不成?
船靠了岸,众人陆续地下了船,太师府众人迎上方离年,殷勤地说着话,沈阑挥挥手让阮娘等人将自己的行李搬上马车,就一直望着颜慕出神。
自从看到那辆奢华的马车以后,颜慕便不怎么敢看她,沈阑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说什么,直到那辆马车在众人面前停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娘子欢笑着跳下马车,扑入了信毅侯的怀中,她终于忍不住瞪大了眼。
“慕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琼珠好想你啊!”那女子身量高挑,珠圆玉润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这让她原本就偏明艳的容貌更添丽色,她笑的开怀,没有注意到颜慕黑沉的脸,和周围安静地过分的气氛。
“你怎么来了?”颜慕明显不耐烦地问道,使劲推开了怀中女子。
江诚等人互相看了看,行礼恭敬地说道:“见过琼珠郡主!”
琼珠也不理他们,撅了撅嘴,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父王说等你回来皇帝哥哥就给我俩赐婚,今日听到你回来了,人家,人家这不是高兴吗!”
沈阑等人全都呆住了,韩骁第一个反应过来,攥着拳头愤怒地冲向颜慕,沈阑忙皱着眉,低喝道:“站住!”
颜慕心中一慌,忙转过头看向沈阑,琼珠此时也注意到了沈阑,见她一身素净白裙低调柔美,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并不是勋贵女子,心里便不自觉地生出浓浓的优越感,但当她看到沈阑那双夺人心魄的秋水剪眸时微微怔了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娘子!”韩骁忍不住不满地唤道,眼中满是疼惜。不光是他,连阮娘等人也是一脸郁愤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韩骁去质问信毅侯。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恐怕该质问的人不是她吧。
沈阑苦涩地笑了笑,平静地说道:“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看颜慕,转过身走向陶轩备好的马车,阮娘等人犹豫了一下,气哼哼地瞪了信毅侯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等一下!”
女子高冷地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骨子里的颐指气使,沈阑步子一顿,眉头蹙起,连太师府那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沈阑转过身,漠然地看着琼珠,不卑不亢地问道:“郡主有何指教?”
方离年看了看她挺直的脊背,忍不住叹了口气,缓步向她走来。沈阑根本就不知道琼珠在京都是何等身份,她一个平民女子在她面前,是占不了任何便宜的。
“慕哥哥,她是谁?难道又是一个爱慕你的痴心妄想的女子吗?”琼珠不高兴地撅着小嘴,虽是问着信毅侯,眼睛却鄙夷又警惕地瞪着沈阑。